阿亦站在原地,一时没动弹,脑子里嗡嗡的。他是不是因为值夜太困幻听了…
事实证明他没有幻听。
沈淮川久未听到回应,从公文上抬起眼,瞥见自己这个平日里令行禁止的得力下属,此刻正一脸呆滞地站在原地,眉头微蹙:“没听清?”
“听清了。”阿亦立刻躬身,“属下这就去办!”说完就飞快的退出了书房,不敢触霉头。等到他出了屋子,他才彻底清醒过来。
王爷这是要哄王妃?
书房内,沈淮川重新将目光投向桌上的公文,可看了半晌,那些熟悉的字眼却一个都没钻进脑子里。眼前晃动的,竟是方才宋清雁那双带着惊惧和抵触的眼睛。
他烦躁地放下笔,指节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
第二日周旖来寻宋清雁。
她前些日子递帖子,宋清雁那时候忙着给药叟做事没回,小姑娘性子直白,今日竟真的大着胆子请门房通报了。
宋清雁看到自己的朋友来了就高兴了,笑眯眯的拉着周旖的手在花园聊天,阿亦此时拿着做好的镯子来给沈淮川过目。
“王爷,清晚给属下说,这些日子就流行这种镯子。”阿亦拿着镯子给沈淮川看,得了自家王爷首肯,刚转身就见周旖拿了个一模一样的镯子给宋清雁,“清雁清雁,这些日子你没和我出来玩,我买了这个流行的镯子送你!”
阿亦:……
沈淮川:……
阿亦再怎么笨也知道自己这时候不该说话了,偷偷摸摸看自家王爷脸色,沈淮川把茶杯一放,冷冷淡淡开口,“去。”
去干什么,去把王妃手上的镯子扒下来,还是一劳永逸把送礼物的也弄死…话说周小姐是周家人,动手也得找个机会…
就在阿亦胡思乱想之际,花园里女孩子的声音传来了,周旖道,“漂亮吗?”
宋清雁低头一瞧,手上的镯子玉料只能算一般,主要是卖个式样,雕刻的颇为精细,“嗯嗯,喜欢!”
书房一片死寂。
两个女孩子高高兴兴手挽着手出去玩了,阿亦低着头装死,也不敢问王爷刚刚让他干什么。
沈淮川没说话,片刻后淡淡道,“罢了。”
“那……”镯子还送吗?
“你和清晚一人扣一个月俸禄。”
阿亦感觉脖颈一凉,立刻把头埋得更低:“是,属下遵命。”心里默默给清晚点了根蜡,顺便哀悼自己那还没捂热的月钱。这差事真是越来越难办了。
沈淮川挥挥手,示意他赶紧消失。阿亦如蒙大赦,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决定最近几天尽量少在王爷面前晃悠。
书房内重归寂静。沈淮川的目光重新落回公文上,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紫檀木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一如他此刻的心绪。
他发现自己竟有些控制不住地去想,宋清雁此刻和周家那丫头在一起,会是何种光景,是会像在他面前那样,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拘谨和偶尔的炸毛,还是会露出他从未见过的开怀的笑容。
这个念头让他莫名有些不悦。那种感觉,就像自己精心圈养、偶尔逗弄的小雀儿,忽然扑棱着翅膀,试图飞向别人打开的窗。即使他知道那扇窗无关紧要,即使那小雀儿或许只是出去透口气,依旧让他觉得刺眼。
昨日那般明显的抗拒和疏离……沈淮川揉了揉眉心,那股烦躁感又涌了上来。他自认待她已足够特殊,甚至开始费心思想要哄她开心,虽然方式似乎弄巧成拙。
她到底在不满什么,自己竟有些拿不准。他习惯于掌控一切,算计人心,可宋清雁的心思,却像是一团模糊的光影,看似简单,却又时常让他捉摸不透。
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并不好受。
与此同时,明都最负盛名的酒楼“百味斋”雅间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哇!这个好好吃!”宋清雁眼睛亮晶晶地咬了一口刚端上来的水晶虾饺,满足地眯起了眼,暂时将王府里的那些烦心事抛到了脑后。
周旖托着腮,看她吃得香甜,也笑得开心:“是吧是吧!我就说这家的点心最棒了!你前些日子总说没空,可错过不少新品呢!”
“唉,别提了。”宋清雁咽下虾饺,叹了口气,小脸垮了下来,“王府事儿多嘛。”虽然大多是沈淮川那个神经病折腾出来的。
“是不是淮王殿下他……”周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脸上带着同情和好奇,“他的病真的很严重吗?我听说前日太子殿下去探病,还差点被砸出来的杯子伤到?”
宋清雁拿起勺子搅动着碗里的杏仁酪,含糊道:“嗯…是挺严重的,脾气也变得特别差,动不动就发火,摔东西都是常事。”这点她倒没完全说谎,沈淮川最近确实阴晴不定。
“天啊……”周旖捂住了嘴,眼中同情更甚,“那清雁姐姐你岂不是日日提心吊胆?我听说他以前就…就挺吓人的,现在病了岂不是更……”
“还好啦。”宋清雁扯出一个笑容,“我尽量躲远点就是了。反正他也不太待见我。”这话说出来,心里竟有点涩涩的。
“也是哦。”周旖点点头,似乎觉得有理,“毕竟你的身份…哎,不过姐姐你也别太难过,反正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你看,这镯子你喜欢吗?我挑了好久呢!”她很快又把话题转回了轻松的方向,晃了晃手腕上同款的镯子。
“喜欢!”宋清雁立刻点头,也晃了晃手腕,玉镯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驱散了那点莫名的低落,“谢谢你啊。”
“跟我客气什么!”周旖大气地摆手,随即又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对了姐姐,你听说太子殿下最近的事了吗?”
宋清雁心中一动,面上却故作茫然:“太子殿下?他怎么了?”难道清晚那边又有新动向了?
“听说他最近迷上了一个叫绿漪的姑娘,好像是哪个乐坊的歌伎,长得跟天仙似的,太子为了她魂不守舍的,还差点跟他东宫的老人儿起冲突呢!”周旖分享着不知从哪个姐妹那里听来的八卦,说得眉飞色舞。
宋清雁配合地露出惊讶的表情:“真的啊?太子殿下不是一向很注重声名的吗?”
“谁知道呢?英雄难过美人关嘛!”周旖老气横秋地总结道,随即又叹了口气,“不过啊,我爹说这事有点蹊跷,让我少议论。还说最近朝堂上气氛怪怪的,让我也少出门呢。”
两人又聊了些别的,大多是周旖说,宋清雁听,时不时附和几句。看着周旖明媚无忧的笑脸,宋清雁忽然有些羡慕。这样简单快乐的时光,于她而言,就像是偷来的一般。
日落西山,两人在酒楼门口告别。周旖拉着宋清雁的手依依不舍:“清雁姐姐,下次有空再出来玩啊!我知道一家新开的绸缎庄,料子可好了!”
“好,一定。”宋清雁笑着答应,看着她上了尚书府的马车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