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温水没过锁骨时,佐藤光的指尖才恢复了第一丝知觉。
浴缸边缘的九相图纸被防水袋包裹着,她的指甲深深掐进袋口的褶皱里——这已经是第三十六个小时的情感麻木期,比前两次更加彻底。
就好像有人拿着橡皮擦反复擦拭她的神经,如今连“焦虑”都成了模糊的影子。
但她必须作画,必须赶在五条悟公开演示术式之前,画出他被封印的具体时刻。
“再试一次。”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道。
镜面上蒙着水汽,倒影的五官都模糊成一团,就像没干透的漫画稿。
防水袋拉开的瞬间,血墨的腥味钻进了食指关节的旧伤里。
这是她用自己的体液调配的特殊墨汁,每次绘制预知漫画都要刺破指尖。
然而,当第一滴血液滴落在纸上时,她的呼吸突然停顿了——那抹红色在宣纸上晕开的速度太慢了,慢得就像被调成了0.5倍速的录像。
“不对。”她把脸凑近纸面,睫毛扫到了湿润的墨迹。
正常情况下,血墨会在接触纸张的三秒内扩散成不规则的圆形,可现在那团红色还保持着最初的点状,边缘就像被无形的线勒住了一样。
记忆突然如潮水般涌来。
昨夜南野薰发来的脑波报告里,有一行被她忽略的小字:“19:23公共Ip异常接入,持续0.7秒。”当时她以为是系统误报,毕竟南野的实验室向来很安全。
可现在,血墨异常的扩散轨迹,就像一根细针扎进了她麻木的神经——有人在干扰她的术式运行,使用了某种能够延缓咒力流动的手段。
“宿傩?”她低声念出了这个名字,后颈泛起了凉意。
那家伙最擅长利用人心的漏洞,或许他发现了“情感共鸣”是她传递信息的关键,所以……
“咔嗒。”
绘图板的提示音吓得她差点栽进浴缸。
防水袋滑落,九相图纸的边缘浸了水,她手忙脚乱地去捞,却在触碰到绘图板屏幕的瞬间僵住了——匿名论坛的测试帖回复数跳到了103,三条新留言正在闪烁。
那是她两小时前发布的陷阱:《你相信画里的温度吗?
》。
附上的两幅分镜,一幅用真实的暖色咒力标记,另一幅用化学染料伪造。
她设定的触发条件很苛刻:只有真正经历过“失去重要之人”的术师,才会因为识别出虚假能量而产生生理排斥。
第一条留言是“暖色调很治愈”,第二条是“分镜构图不错”,第三条让她的瞳孔骤然收缩:“第二张图看久了有点恶心,像吃了坏掉的纳豆。”
Id是“月光下的蝴蝶”——神宫寺凉三天前刚提到过,监察科内部有个用蝴蝶做头像的账号频繁访问敏感档案。
佐藤光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几乎颤抖起来。
她迅速切换到加密聊天框,给神宫寺发了一串乱码,那是他们约定的“紧急销毁”信号。
最后又补了一句:“反向追踪,查Ip来源。”按下发送键的瞬间,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添了个蚂蚁爬动的表情——那是让神宫寺注意儿童绘本类文件,宿傩最近总是通过这类载体污染信息。
窗外传来野猫的尖叫。
佐藤光裹着浴巾冲回卧室时,额角还滴着水。
书桌上的远程监控屏亮着,画面里是虎杖悠仁的宿舍。
少年正跪坐在地板上,指尖沾着水彩颜料,在墙上涂着一片燃烧的云。
他的睫毛在眼下投下阴影,嘴唇微微张开:“她说……颜色是真的。”
“悠仁?”画外传来南野薰的声音。
监控画面里,心理系术师的身影闪了进来,她的白大褂下摆扫过虎杖的脚踝,“你怎么……”
话还没说完,她的手已经摸向了口袋里的笔记本。
佐藤光知道,南野有记录所有异常画面的习惯。
果然,那支银色钢笔在纸上飞速书写着,而她没注意到的是,手腕内侧的皮肤下,一道极细的红线正沿着静脉游走,形状像极了佐藤常用的针管笔夹。
“不,不,不——”佐藤光的指甲抠进桌面,指节泛白。
监控画面里,红线每延伸一分,她的太阳穴就抽痛一次。
这不是正常的信息接收,是劫持!
宿傩在用虎杖的躯体伪造“可信观者”,通过南野的记录反向破解她的加密逻辑。
她猛地拉开抽屉,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七盒不同颜色的粉笔、三卷磁带、一摞便利店杯套。
这些都是她准备的“碎片载体”。
手指在磁带盒上停顿了一下,她想起五条悟说过:“最危险的藏法,是藏在最安全的地方。”于是她把预知拆成三段:一段录进旧磁带的空白处,一段画在便利店热饮杯套的花纹里,最后一段——她蹲下来,翻开床底的儿童绘本,在《蚂蚁和西瓜》那页的边缘,用红笔描出蚂蚁爬行的路线。
禁书库的烛火在凌晨三点突然摇晃。
五条悟放下手中的儿童绘本,六眼在墨镜后微微收缩。
蚂蚁爬行的路线他太熟悉了,每一道弯都像佐藤光画分镜时的起笔。
他轻笑一声,指尖划过书页边缘:“这次藏得太深了,连我都差点找不到。”
第二天的咒术高专教室里,他晃着那盘旧磁带:“今天加个听力训练。”录音机转动的瞬间,电流杂音里传来模糊的钟摆声,“仔细听,这是某电台的午夜故事,背景音里有什么?”
坐在最后一排的东堂葵挠挠头:“钟摆声?”
“还有呢?”五条悟的目光扫过教室后排的监控摄像头,镜片后的笑意更浓了,“比如……某个笨蛋藏起来的求救信号。”
佐藤光在便利店买热饮时,杯套上的花纹让她的呼吸一滞。
那是她昨晚画的波浪线,在晨光下泛着极淡的金色。
她捧着杯子走到角落,蒸汽模糊了眼镜,却模糊不了眼底的湿润——钟摆声在耳边回响,是五条收到了。
可她不敢哭。
她把脸埋进杯口,让热雾扑在脸上,这样就算掉眼泪,也能骗自己是被蒸汽熏的。
深夜十一点,绘图板的蓝光突然刺破了黑暗。
佐藤光从床上惊坐起来时,屏幕上正缓缓浮现出一幅画:南野薰站在镜子前,手中拿着她的涂鸦书,镜中的倒影却是宿傩咧开的嘴,尖牙上还沾着血。
“你以为我在看画?”文字随着画面浮现,每个字都像用刀刻进屏幕一样,“不,我现在就是画家。”
她猛地拔掉电源,可掌心突然一阵刺痛。
月光从窗帘缝里透进来,照见手背上渗出的血字:“下一个,轮到你变成观众。”
窗外炸响一道惊雷。
闪电照亮了她苍白的脸,她却笑了——从抽屉最深处摸出那支针管笔,笔尖抵着绘图板,对着空气轻声说:“好啊……那我就画一场,让你永远看不懂的结局。”
洗衣房的门在凌晨两点被风撞开了一条缝。
佐藤光蜷缩在角落的洗衣机旁,怀里抱着那本儿童绘本。
她的呼吸很浅,好像怕惊动什么,可指尖还在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缘——那里的蚂蚁路线被她重新描过,比之前更细、更密,像一张看不见的网。
风卷着雨丝飘了进来,打湿了她的发梢。
她望着墙上晃动的树影,突然想起了便利店杯套上的波浪线,想起了磁带里的钟摆声,想起了五条悟说过的“最危险的藏法”。
“这次……”她对着黑暗轻声说,“该换我当画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