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亦然与陈暖暖并肩走下车,如同走进一片无形的战场。
无数或明或暗的视线,伴随着远处媒体区的闪光灯,瞬间聚焦在他们身上。
“瞧瞧,跟走红毯似的。”钟亦然低声吐槽,嘴角却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属于他这个身份的傲慢弧度,“别紧张,陈顾问。把他们都当成等着被你挑拣的西瓜,你只需要判断哪个熟了,哪个还是生的。”
陈暖暖差点被他这个离谱的比喻逗笑,心头的紧张感倒是真的驱散了几分。她微微颔首,配合地扮演着一个不苟言笑的专业人士。
在一位身着燕尾服、表情仿佛用标尺量过的管家引领下,他们走向那座灯火辉煌的宫殿。就在入口大厅,一场小小的骚动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抱歉,先生。”一名安保人员彬彬有礼,但语气坚决得像一块花岗岩,“根据‘琼玉阁’的规定,任何未经报备的智能设备都不能带入会场。”
被拦下的是个肚满肠肥的富豪,他举着自己镶满碎钻的智能手表,气得满脸通红:“你知不知道我这块表多少钱?这是限量款!尉迟先生亲自送我的!”
“我们充分理解,先生。”安保人员的微笑纹丝不动,“所以我们会为您提供最顶级的保管服务。请往这边走。”
富豪最终还是在两名安保的“护送”下,不情不愿地走向了寄存处。
“看到了吗?”钟亦然目不斜视,声音压得极低,“在这里,尉迟雍的规矩,比身份、比情面,甚至比他自己送出去的礼物都大。记住这一点,对我们有好处。”
“我明白了。”陈暖暖轻声回应,手心却不由得攥紧了。
很快,他们排到了安检区前。那扇闪烁着幽幽蓝光,被冠以“地狱犬”之名的安检门,像一只沉默巨兽的血口,正无声地吞吐着宾客。
陈暖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呛得她肺里微微刺痛。她强迫自己不去想林殊是否已潜入成功,不去想苏轻墨和言彻正在何处凝视着这里。
她的指尖触碰到口袋里那枚冰冷的旧弹壳,言彻那句“等明天一起看日出时再还给我”的约定,如同在汹涌的心潮中投下了一颗定海神针。
日出……一定会看到的。
她将所有翻涌的情绪全部压下,藏在那张精心化妆、略带冷感的“专业顾问”面具之下。
“下一位。”
轮到他们了。钟亦然率先从容地走了进去,安检门上的指示灯全程保持着温和的绿色。
陈暖暖跟了上去。
在她踏入那片幽蓝光幕的瞬间,无数道不可见的光束扫过她的全身。也就在这一刹那,她“听”到了!
不是一个,不是十个,而是成百上千种……混杂在一起的、来自楼上某个空间的、属于不同动物的、绝望而痛苦的哀嚎!
【痛!】
【放我出去!】
【好黑……好冷……】
【救命……谁来救救我……】
狂潮般的精神冲击轰然砸进她的脑海,她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猛地一缩!
“滴——”
安检门旁边的指示灯,瞬间由绿变黄,发出了一声轻微却无比刺耳的警示音。
一名站在不远处的安保队长,眼神如鹰隼般锐利地投射过来。
千钧一发!
钟亦然却连头都没回,甚至没有看陈暖暖一眼。他只是傲慢地皱起眉头,对着那名安保队长,用一种被冒犯的、极其不悦的语气开了口:“怎么回事?”
安保队长一愣:“先生?”
“我说,你们这套新系统也太敏感了吧?”钟亦然的音量不大,但穿透力十足,足以让周围的人都听清,“是在质疑尉迟先生邀请的客人有什么问题吗?还是说,客人的心跳稍微快一点,也算‘安全隐患’?”
他轻哼一声,语气里充满了顶级贵公子特有的嘲弄:“那我建议你们下次直接请一群僵尸来参加晚宴,他们的心率保证绝对平稳。”
这番夹枪带棒的责难,瞬间让安保队长陷入了尴尬的境地。他的注意力立刻从“这个女人可能有问题”转移到了“设备是不是过于灵敏,得罪了重要的客人”这个更麻烦的问题上。
“非常抱歉,钟先生,可能是系统调试……”
就在这宝贵的几秒钟空档,陈暖暖猛地闭上眼。她以惊人的意志力,在脑中强行筑起一道精神壁垒,将那些撕心裂肺的哀嚎隔绝在外。
我是冰冷的石头。
我是没有生命的石头。
我感觉不到……什么都感觉不到……
她的心率,在强大的自我催眠下,奇迹般地迅速平复。
那盏刺眼的黄色警示灯闪烁了两下,终于不甘地变回了绿色。
安保队长如蒙大赦,连忙挥手:“抱歉,二位请进。”
两人成功通过了这道鬼门关。
直到进入那部装饰得如同一座小型宫殿的专属电梯,黄铜雕花的门缓缓关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视线和声音。
钟亦然一直挺得笔直的背脊,才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松。他抬手理了理根本没乱的领结,陈暖暖却瞥见他额角渗出的一丝晶莹冷汗。
“你……”钟亦然看着面无表情,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的陈暖暖,一向刻薄的嘴里,竟吐出了由衷的赞叹,“你比我想象的,要冷静太多了。”
他顿了顿,补上一句:“干得不错,陈顾问。”
陈暖暖只是微微点头,没有说话。
她藏在口袋里的那只手,掌心里紧紧攥着的弹壳,早已被汗水浸得湿滑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