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卿自认看人很准，但是此时，她竟有些看不透面前的这个男子了。
他看起来玩世不恭，似乎又是大智若愚，他表面上笑嘻嘻的，但眼底却住着一层灰暗。
“你不是比我更清楚吗？”言卿表情平静的回答他：“为何要来问我。”
“我只是确认一下。”龙玥转头望着水面，“我想知道，他到底查到哪一步了？”
“我不过是负责验尸，其它的事情，你还是亲自去问龙先生比较好。”
“言卿，我有点后悔。”
“后悔什么？”言卿抬起目光，“后悔把我介绍给你大哥吗？其实你也不必如此，只要他有所怀疑，就一定能揭开真相，没有我，还会有另一个人。”
“难道你就不想问我一句吗？”龙玥转过身，目光灼灼的看过来。
“问你什么，书半雪是不是你杀的？”
龙玥沉默，目光渐渐凝聚成一抹精光。
“如果说以前怀疑你只是推测，那么现在我敢确定，杀害书半雪的凶手就是你。”
龙玥勾了勾嘴角：“那你觉得我大哥知道吗？”
“你觉得呢？”言卿反问，“你觉得你大哥是没脑子的人吗？”
龙玥点点头：“你说得对，他应该已经知道了。”
“他不但知道了，你刚才就是被追赶过来的？”言卿道：“现在是十一月份，你却是一头汗水，除了拼命的奔跑，我想不出这些汗水的来由。”
龙玥呵呵一笑，“好吧，他的确在四处找我，如果不是我反应快，已经被抓住了。”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从哪来回哪去。”
“你要出国？”
他嗯了一声：“你觉得他会放过我吗？”
“我不知道，我对他的为人并不了解。”
“他也许不会杀了我，但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我了。”龙玥轻轻叹息一声。
“你明知道有一天会败露，为什么还要那样做？”
龙玥摇摇头：“他爱上了自己的亲妹妹却一直执迷不悟，甚至想要跟自己的亲妹妹厮守一生，我知道他很痛苦，一边舍不得书半雪，一边又在被理性煎熬着，除了杀死书半雪，没有解脱之法，可他根本不可能杀她，所以，只好由我来做这个恶人。”
言卿轻轻皱了一下眉头。
“书半雪那个人太单纯了，在她的饮食里下一点乌头碱造成她癫痫发作的假象，并不难，只是我没想到，我大哥会执着到那个地步，竟然一直保留着她的尸体。”
“在这之前，你并不知道？”
“书半雪下葬的时候我也在场，我们所有人都以为她在棺材里。”龙玥轻轻叹息，“如果我知道他还留着那具尸体，也不会在他面前大肆的夸赞你了，我这是自己挖了个坑把自己栓埋了。”
“其实你杀了书半雪，并不全是因为你大哥。”言卿再次将视线转向平静的河面，“你父母去世的早，你身边的亲人只有你大哥，你认为自己可以理所当然的独占他的爱。但是后来，你发现了书半雪的存在，她不但是你大哥的情人，甚至是他的亲妹妹，你不能容忍别人从你大哥那里分享他的爱，所以，你打着为你大哥着想的旗号铲除异已，你表面上看着无私，其实最是自私。”
龙玥丝毫没有被看破的尴尬，而是不在意的笑笑：“言卿，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书半雪也是你的姐姐……。”
“她不是。”龙玥目光深邃，“在这世上，我只有大哥一个亲人，我不需要什么姐姐妹妹。”
“你既然这样想，我也无话可说。”
龙玥点点头：“很高兴能认识你，但是很遗憾，要在这里跟你说再见了。”
“你马上就要走吗？”
“嗯，在他找到我之前，我必须离开。”
言卿忽然静静的注意着他：“龙玥，你真的想离开吗？”
龙玥一惊：“你什么意思？”
言卿未置可否：“没什么意思。”
“既然这样，那我走了。”他看了眼表，无比潇洒的转身，挥了挥手，“再见。”
目送着龙玥远去，言卿轻轻叹了口气，只是还未从这场谈话中静下心来，一阵嘈杂声由远及近。
十几个黑衣人像在寻找什么，四处张望的跑进了公园。
言卿认出领头的那个人，正是在龙公馆见过的，龙云骁好像叫他黑蛇。
“言小姐？”黑人衣微微吃了一惊：“你怎么在这里？”
“你们在找人？”
“是。”黑蛇回答。
他的话音刚落，言卿就看到了龙云骁，他穿着一件黑色风衣，正大步而来。
众人纷纷上前汇报。
“龙先生，没找到。”
龙云骁看向言卿的方向，有些惊讶：“言小姐？”
言卿冲着他微微颔首。
“言小姐在这里很久了？”
“不久，十分钟而已。”
“那你有没有看到龙玥？”
“看到了。”
其他黑衣人听了，不由面上一喜，看来他们的追逐方向没有错，龙玥的确是来了马栏桥一带。
龙云骁问：“他往哪个方向去了？”
言卿没有说话。
龙云骁也没强求，而是示意几个手下继续寻找，他则驻足留了下来。
“龙先生找到龙玥后，打算怎么办？杀了他为书小姐报仇？”
“他是我弟弟，我不可能杀他。”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放他走，你应该知道他想去哪里？”
“他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可能再让他远渡国外。”
“那你是打算一直关着他？”
龙云骁掏出一根烟含在嘴里：“说实话，我并没有想好。如果我不惩罚他就对不起半雪，如果我惩罚他，他又是我弟弟，我是左也为难右也为难。”
对于这件事，言卿给不出好的提议，如果站在法律的角度上，龙玥杀了人，必须死，但龙云骁没有报案，而是选择私自解决，他是想看在亲情的份上网开一面。
龙云骁抽了半根烟，视线无意往后一瞥，顿时面露警觉。
“快走。”他上前推过言卿的轮椅，顺着公园一侧的小路迅速离开。
“出什么事了？”言卿感觉他脚下生风。
龙云骁道：“是西门的人。”
言卿隐约听时霆提起过，这顺城的几大黑暗帮会，最大的是龙云会，而唯一能与之抗衡的就是兴帮，兴帮的老大就叫西门。
兴帮的人大概是发现龙云骁落单了，所以想要搞突袭。
“你不必带着我了，你一个人逃跑岂不是更方便？”
“他们看到我和你在一起，必然不会放过你，我现在扔下你，是在害你。”龙云骁带着言卿转进一边的集市，这里是马栏桥的集市末端，人流逐渐减少。
言卿往后看了一眼，果然看到有人跟在他们的后面紧追不舍。
只在电视上看到黑帮追逐的言卿，这次倒是真正体会了一把，要说不害怕那是假的。
现代社会的黑帮还会有所顾及，但这个烧杀抢掠的年代，人命如同草芥，特别是黑帮之间的火拼，没有死伤绝不终结。
龙云骁闪身进了一个芦棚，正卖鞋袜的小贩吃了一惊，刚要叫喊，几块银元扔进了他的怀里。
闪亮的银元让小贩心花怒放，这些银钱够他摆摊半年了。
小贩十分精明，拿起一双鞋若无其事的开始了吆喝。
“别怕。”龙云骁用身体将言卿护在角落里，“如果他们发现了，我就出去把他们引开，你想办法自己逃走。”
龙云骁的身上有股硝烟的味道，这是长期混迹于道上的人独特的气息。
“对不起。”龙云骁压低了声音，“连累你了。”
言卿不知道该说什么，轻轻摇了摇头。
他顺着芦棚的缝隙往外看了一眼，就见几个黑衣人正挨个摊位寻找，不时有瓜果蔬菜被打翻在地。
龙云骁很少落单，这次让他们逮到机会，必然不会轻易放过。
“拿着。”龙云骁将一把冰冷的手枪放到言卿的手里，“保险已经开了，按住这里瞄准就可以了。”
“你想做什么？”言卿紧张的问。
“我去把他们引开。”龙云骁目光闪亮，“你不要急着出去，等到外面没有动静了再走。”
“你没有枪会死的。”言卿把枪递回去，“我自己有办法，你拿着。”
龙云骁目光灼热的看向她，忽然笑了一下：“你真是我见过最特别的女子。”
他把枪重新塞回言卿的手里，说了声保重就冲了出去。
不出所料，那些黑衣人很快就发现了龙云骁。
“在那里，追。”
言卿躲在芦棚里，紧张的抱紧了怀中的手枪，那些黑衣人陆续从摊位前跑过，不过多时，远处就有枪声响了起来。
小贩已经吓得抖做一团，好半天才回过神。
“老板，麻烦你看下他们走了没有？”言卿小声问。
小贩四处看了眼，“都走了。”
“往哪边走了？”
小贩指了下南面的位置，“那边，好多人追他一个人。”
龙云骁现在孤立无援，手里又没有武器，若是被追上，必死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