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聆天外苑,沈流石和阿九并未立刻前往那些规则冲突最剧烈的险地。凭借进化后的“规则之眼”和阿九恢复的监测能力,他们选择了一条相对迂回但更为安全的路线,一方面避开追兵的搜索网,另一方面则开始系统地“扫描”沿途区域的规则健康状况。
沈流石手中的量天尺,如今已能生成一幅粗略的“规则地貌图”。在他感知中,大部分区域的规则如同平缓起伏的丘陵,虽有微小瑕疵,但整体稳定。而少数地方,则如同狰狞的疮疤或扭曲的漩涡,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他们的第一个目标,是位于东北方向约五千里外的一处中型宗门——“古剑门”。
根据玄明子提供的信息以及沈流石自身的观测,古剑门所在的“裂云山脉”,近几十年来剑气异常冲霄,门人弟子修为进展迅猛,但性情也普遍变得愈发偏激好斗,且屡有弟子在修炼或比斗中莫名失控、经脉寸断而亡。外界多认为是其镇派功法《裂天剑典》威力过大、难以驾驭所致。
但在沈流石的规则视野中,那片区域的规则线条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锐化”和“绷紧”状态,仿佛被强行拉伸到极限的钢丝,充满了断裂的风险。更深处,隐隐透出一股与黑沼镇“星陨之核”截然不同,却同样带着“异质”与“侵蚀”意味的规则波动。
“那里的规则,像是在被某种力量‘淬炼’和‘扭曲’,走向了一个极端且不稳定的方向。”沈流石指着规则地图上古剑门所在的、那个散发着刺目光芒的区域说道。
阿九凝神感知片刻,点了点头:“能量签名分析,与已知的‘归零’特征和黑沼镇印记都有差异,更接近于……某种人为引导的、失控的‘规则特化’现象。像是一种……‘规则癌变’。”
规则癌变!这个词让沈流石心中一沉。
数日后,两人抵达裂云山脉外围。尚未进入山门,一股凌厉无匹、仿佛能切割神魂的剑意便扑面而来。天空中,肉眼可见的淡金色剑气如同游鱼般穿梭不息,将云层都撕裂开来。整片山脉的灵气都带着一股锋锐之意,吸入体内,竟隐隐有刺痛之感。
古剑门的山门由两柄高达百丈的巨剑交叉而成,剑气森然。守门弟子个个眼神锐利如剑,气息凌厉,修为竟都不弱,但眉宇间都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躁意与戾气。
沈流石和阿九收敛气息,伪装成游历的散修,缴纳了灵石,得以进入古剑门外围的坊市。
坊市内人头攒动,交易的多是与剑修相关的丹药、材料、法器。吆喝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但氛围却透着一股诡异的紧张,仿佛一言不合就会拔剑相向。沈流石甚至亲眼目睹了两拨修士因为一点口角,便在坊市边缘直接动手,剑气纵横,招招狠辣,直到一方重伤才被闻讯赶来的古剑门执法弟子制止。
“此地的规则,极度偏向‘锋锐’、‘攻击’与‘毁灭’。”沈流石低声对阿九说道,他的规则视野中,坊市范围内的规则线条几乎都扭曲成了剑刃的形状,充满了攻击性,压制了其他属性的规则,“长期生活在此,心性难免受影响。”
阿九的目光则投向山脉深处,那剑气最炽盛的方向:“源头在那边。我能感觉到,那里有一个强大的‘规则辐射源’,正在持续不断地向外散发这种极端的剑道规则,改造着整个宗门的修炼环境乃至门人心性。”
两人不动声色地朝着山脉深处潜去。越往里走,剑气越是浓郁,几乎化作了实质的金色雾气。周围的植被都呈现出金属般的光泽,枝叶如剑般锋利。偶尔能看到一些古剑门弟子在雾气中盘坐修炼,周身剑气缭绕,但脸上时而露出痛苦挣扎之色,显然在承受着极大的负荷。
终于,他们来到了古剑门的核心禁地——剑冢之外。
那是一片巨大的盆地,盆地中央,插着无数柄锈迹斑斑、断折残破的古剑,形成了一片剑的坟墓。而在剑冢的最中心,一柄通体漆黑、造型古朴、剑身布满裂纹的长剑,正悬浮在半空,缓缓旋转。
无穷无尽的凌厉剑气,正是从这柄黑色古剑中散发出来!它仿佛一个无底洞,疯狂抽取着地脉灵气和周遭的规则之力,将其转化为这种极端而暴戾的剑道规则,辐射四方!
在沈流石的规则视野中,这柄黑色古剑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不断搏动着的“规则癌变肿瘤”!它以自身为核心,强行扭曲了方圆百里的规则场,将其同化为适合其剑意存在的形态!
“就是它!”沈流石低喝道,“这柄剑……不是此界之物!或者说,它被某种异种规则彻底侵蚀、异化了!”
阿九眼中蓝光急速闪烁,进行着深度扫描:“确认。目标物品蕴含高浓度未知异种规则,该规则具备极强的‘排他性’与‘侵蚀性’,正在缓慢替代本土剑道规则,并诱导生灵心性异变。其存在本身,严重破坏区域规则平衡,威胁等级:高!”
就在两人仔细观察之时,那柄黑色古剑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剑身猛地一震!
嗡——!
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能斩断因果的漆黑剑气,毫无征兆地破开虚空,朝着沈流石和阿九隐匿的方向斩来!这一剑,并非针对他们的肉身,而是直接锁定了他俩的“存在规则”!
它要将这两个敢于窥探它秘密的“异物”,从规则层面彻底“斩除”!
“小心!”
沈流石一把推开阿九,同时量天尺光芒大盛,瞬间在他身前布下了一层由“合格基准”规则凝聚的无形壁障!
嗤!
漆黑剑气斩在无形壁障之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壁障剧烈荡漾,上面浮现出无数细密的裂纹!沈流石闷哼一声,脸色瞬间苍白,感觉自己的神魂仿佛都被这一剑斩中,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这柄魔剑的规则攻击,比黑沼镇的污染和归零之影的否定,更加直接,更加霸道!
阿九眼中蓝光爆闪,双手快速结印,一道带着“织网协议”特有稳定波动的淡蓝色光罩将两人笼罩,勉强抵挡住了剑气逸散的规则冲击。
“不能硬抗!它的规则层级很高,而且与地脉和整个剑冢的残剑意志相连!”阿九急促道。
沈流石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这魔剑在此地盘踞多年,几乎与这片地域的规则融为一体,强行对抗,等于是在对抗整个古剑门积蓄了不知多少年的剑势!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神魂的震荡,规则之眼全力运转,不再去看那凌厉的剑气,而是穿透表象,直接“阅读”那黑色古剑本身的规则结构,寻找其“癌变”的根源与……“不合格”之处!
量天尺在他手中微微震颤,将感知到的信息飞速解析。
【目标规则结构分析中……】
【核心规则签名:异种剑道法则(代号:寂灭剑意),具备“唯我独尊”、“万法皆斩”特性,与本土天道“阴阳平衡”、“生生不息”基础法则存在根本性冲突。】
【能量供给模式:掠夺式。强行抽取地脉灵气及周遭一切规则能量,转化效率低下(仅37%),造成大量规则废热(即逸散剑气),导致环境恶化。】
【存在稳定性:低。其核心异种规则与本土世界常数存在排斥反应,需持续消耗巨大能量维持自身存在,否则将逐渐崩解。】
【发现致命缺陷:其“寂灭剑意”规则核心,存在一处逻辑闭环缺失(无法自洽“斩灭一切后,自身何以存?”的终极悖论),此为规则层面之“死穴”!】
逻辑闭环缺失!终极悖论!
沈流石眼中精光爆射!
找到了!这魔剑再强,其根基也存在无法自圆其说的漏洞!这就像一栋建造在流沙上的大厦,看似宏伟,实则一推就倒!
他不再犹豫,将自身神念与量天尺完全连接,凝聚起一股蕴含着“合格基准”中“平衡”、“循环”、“共存”理念的规则信息流,化作一柄无形无质,却直指规则本源的“意念之尺”,朝着那黑色古剑规则核心处的逻辑缺失点,狠狠“点”了下去!
“你的道,走错了!”
这一次,没有能量的碰撞,没有剑气的交锋。
只有规则层面,一次无声的叩问与撼动!
那黑色古剑剧烈地颤抖起来,散发出的漆黑剑气变得紊乱不堪,剑身上的裂纹仿佛活了过来,开始急速蔓延!它那霸道无比的“寂灭剑意”,在遭遇自身存在根基的悖论拷问时,产生了剧烈的逻辑风暴!
嗡鸣声变成了刺耳的哀鸣!
整个剑冢的残剑都跟着震动起来,发出悲戚的剑吟。山脉深处,传来数道强横无比、带着惊怒的剑修气息,正飞速赶来!
“走!”
沈流石拉起阿九,毫不犹豫地转身就逃。
身后,那柄黑色古剑在规则层面的内部冲突中,剑身上的裂纹越来越多,最终在一阵令人心悸的扭曲光芒中——
咔嚓!
剑身,从中断裂!
一股更加狂暴、失去控制的寂灭剑意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爆发开来,将整个剑冢都席卷在内!
沈流石和阿九头也不回,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冲出了裂云山脉。
直到远离了那冲霄的剑气范围,两人才停下脚步,回望那片依旧被混乱剑意笼罩的山脉。
古剑门的麻烦,恐怕才刚刚开始。那断裂的魔剑,失控的剑意,足以让这个宗门陷入巨大的动荡。
沈流石握了握手中的量天尺,感受着其上似乎又凝实了一分的规则韵味。
“又一个‘不合格’……被标记了。”
他的规则地图上,代表古剑门的那片刺目光芒,此刻正剧烈地闪烁着,颜色也变得暗淡而混乱。
量天之路,仍在继续。下一个目标,又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