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点微弱的青色光华,在这片死寂的灰白废墟中,如同黑夜里的孤星,格外引人注目。沈流石收敛气息,步履放得极轻,缓缓靠近那座半塌的祭坛。
走得近了,才看清那祭坛的材质并非普通的石材,而是一种温润中透着冰凉、内部仿佛有细微星屑流转的奇异玉石,只是历经无尽岁月,表面已然黯淡,布满了裂纹与侵蚀的痕迹。祭坛的造型古朴大气,刻印着许多他无法理解的、似乎与星辰运转有关的古老符文,但大多已磨损不清。
那点青光,源自祭坛中心,一块巴掌大小、通体青翠欲滴、形似柳叶的玉质碎片。它静静躺在尘埃中,散发着精纯而温和的草木生机气息,与这片废墟的死寂格格不入。而在玉片旁边,一具身着早已褪色、样式奇古的淡青色长袍的骸骨,保持着盘坐的姿态,倚靠在祭坛残破的基座上。骸骨晶莹如玉,并非凡骨,但依旧抵不过时光的消磨,布满了细密的裂纹,仿佛一触即碎。
骸骨的手指,正轻轻搭在那枚青色玉片上。
沈流石的目光首先被那骸骨吸引。尽管血肉早已消弭,但那骸骨中依旧残留着一丝极其淡薄、却纯粹无比的灵韵,以及一种宁折不弯、坦然面对终结的超然气度。这绝非寻常修士!其生前修为,恐怕远超他的想象。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那枚青色玉片上。秩序道韵与眉心核心都传来隐隐的共鸣,这玉片似乎并非凡物,而且……它似乎是此人留下的唯一遗物。
是警告?是传承?还是……记录?
沈流石沉吟片刻,对着骸骨躬身行了一礼,低声道:“晚辈沈流石,误入此地,惊扰前辈安眠,望请恕罪。若前辈有未竟之事或警示遗言,晚辈愿闻其详。”
说罢,他小心翼翼地将一缕极其温和的、带着秩序道韵气息的神识,如同最轻柔的触手,探向那枚青色玉片。
神识接触玉片的瞬间——
嗡!
并非强烈的冲击,而是一股浩瀚、苍凉、带着无尽悲伤与遗憾的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江河,涌入他的识海!与此同时,那青色玉片光芒大放,在他面前投射出一片朦胧的光影,光影中,无数细密的、如同蝌蚪般的古老文字与破碎的画面飞速流转!
“后来者……”
一个温和而疲惫的声音,直接在他心神中响起,仿佛跨越了万古时空。
“吾名‘青霖’,乃‘万植界’最后一代守碑人……”
画面闪烁,显现出一片生机勃勃、巨木参天、灵植遍地的瑰丽世界,无数强大的木灵与修士和谐共处。那是一个繁荣鼎盛的修真文明。
“然,大劫忽至……‘归墟暗潮’自无量虚空深处涌来,湮灭万法,吞噬规则……诸天万界,烽火连天,秩序崩坏,文明成灰……”
画面陡然一变!漆黑的、如同潮水般的毁灭性能量(与蚀渊之力有些相似,却更加浩瀚、更加纯粹、更加不可抗拒)席卷星空,所过之处,星辰黯淡,世界崩解,强大的修士如同蝼蚁般湮灭!那繁荣的“万植界”在潮水中苦苦支撑,巨木枯萎,灵植凋零,最终……化作一片焦土!
“吾界亦未能幸免……界域破碎,本源流失……吾携‘万界碑林’核心碎片,借‘太虚古阵’之力遁入此间绝地,欲寻一线生机,延续道统……奈何……油尽灯枯,终是……徒劳……”
光影中,显现出这自称“青霖”的修士,驾驭着一块巨大的、铭刻着无数世界坐标与文明印记的青色石碑碎片(正是这祭坛的原型?),在无尽的虚空中艰难穿梭,最终力竭,坠落于此,身死道消。
“此玉简,乃‘万植界’最后传承《青帝长生诀》总纲及部分核心精义,亦记录着‘归墟暗潮’之恐怖及部分诸天秘辛……后来者,若汝道心向生,心怀苍生,可承吾之道统,警醒万界……若力有未逮……便让它随吾……长眠于此吧……”
“‘归墟’不熄,此劫……未止……小心……那些……主动拥抱‘暗潮’的……‘归化者’……”
声音到此,渐渐微弱,最终归于沉寂。那朦胧的光影也随之消散,青色玉片的光芒黯淡下去,恢复了平静。只有那浩瀚而悲伤的信息流,深深烙印在沈流石的识海之中。
沈流石站在原地,久久无言。心神被那信息流中的景象所震撼。
“归墟暗潮”?湮灭万法,吞噬规则?诸天万界的大劫?主动拥抱暗潮的“归化者”?
这些信息,远远超出了他之前的认知!秘宝阁所掌控的“蚀渊之力”,与那“归墟暗潮”相比,恐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缕分支,或者……是某种被驯化、被利用的“暗潮”余烬?
而那“万植界”的覆灭,这名为青霖的强大修士的陨落,都指向了一个更加宏大、更加绝望的图景。他所处的世界,他所面对的秘宝阁,或许只是这无尽宇宙悲剧中,一个微不足道的角落。
这枚玉简,这份传承,既是无上的机缘,也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与警示。
他再次看向那具晶莹的骸骨,眼神中充满了敬意。这是一位为守护文明火种而战至最后的先驱。
他郑重地再次躬身行礼,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那枚青色玉简拾起。玉简入手温润,那精纯的草木生机气息让他精神一振,连体内的伤势似乎都好转了一丝。
《青帝长生诀》……听起来便是直指长生大道的无上法门,而且其蕴含的磅礴生机,或许能与他自身的秩序道韵相辅相成,对他目前的伤势有极大的好处。
但他没有立刻查看。当务之急,是找到离开这片虚空废墟的方法。
他的目光投向祭坛后方。根据青霖遗言中零碎的信息,他坠落于此,是为了寻找“一线生机”,这里或许存在着什么?
他绕过祭坛,向着废墟更深处走去。秩序核心与青铜断戈的共鸣感,似乎也指向那个方向。
前行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穿过大片倒塌的宫殿和断裂的廊桥,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他来到了一片极其广阔的平地。而平地上矗立着的景象,让他瞬间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碑林!
无数大小不一、形态各异、材质不同的石碑,如同沉默的士兵,密密麻麻地矗立在这片虚空废墟之上!有的石碑高达千丈,铭刻着日月星辰的轨迹;有的只有一人高下,上面是某种早已失传的古老文字;有的石碑由纯粹的金属铸造,闪烁着冷冽的光泽;有的则如同天然水晶,内部封印着模糊的虚影……
每一块石碑,都散发着迥异的气息与规则波动,仿佛代表着一个个不同的世界、一种种不同的文明、一条条不同的道路!
这里,就是青霖遗言中提到的“万界碑林”?!或者说,是“万界碑林”破碎后,核心碎片所携带的部分碑体?
沈流石能感觉到,这些石碑虽然大多灵光黯淡,甚至布满裂痕,但其本质位格极高!它们静静地矗立在这里,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诸天万界的辉煌与寂灭。
而青铜断戈的共鸣,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它指向的,并非是某一块特定的石碑,而是……这片碑林的最中心!
沈流石压下心中的激动与震撼,迈步走入这片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碑林之中。
他穿梭在巨大的石碑之间,仿佛漫步在时间的河流里,感受着无数文明沉淀下来的厚重与沧桑。
终于,他来到了碑林的中心。
那里,并没有格外高大的石碑。只有一座低矮的、通体由混沌色顽石雕琢而成的、毫不起眼的石台。
石台之上,空无一物。
但青铜断戈的嗡鸣,却在此刻剧烈到了极致!一股强烈的、仿佛源自血脉本源的召唤,从石台之上传来!
沈流石的目光,凝固在石台表面。那里,有一个模糊的、仿佛天然形成的凹陷痕迹。
那痕迹的形状……赫然与他丹田内的青铜断戈,完美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