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坊的铁器声里混着谷物清香，曹复蹲在田埂上，指尖划过新铸的铁犁——犁铧磨得锃亮，弧度按他的吩咐改了曲形，比战国传统的直犁窄了半寸，犁柄加了防滑纹路，握起来更稳。
“安国君，这铁犁真能比木犁多耕三成地？”老流民拄着锄头，布满老茧的手摸着犁铧，眼神里满是怀疑，锄头把上的泥土蹭得铁犁发亮。
曹复没说话，示意工匠套上牛。牛蹄踏过刚翻的湿土，铁犁入土时只发出轻微的“嗤啦”声，翻开的土垄整齐均匀，比木犁翻的深了半指，还不缠草。
“试试就知道。”他扶着犁柄往前推，掌心的纹路贴合着防滑纹，发力更省劲，心里嘀咕：这曲辕犁的改良思路没白用，比现代老家的农耕工具还顺手，战国人要是早会这手艺，也不至于粮食不够吃。
牛耕过的田地，湿土泛着黑褐色，混着草根的气息扑面而来。流民们围了上来，发出阵阵惊呼，之前怀疑的眼神瞬间变成了兴奋，有人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翻起的土垄，指尖沾满湿泥。
“成了！真成了！”老流民激动得手抖，锄头掉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这铁犁比木犁省劲多了，一天能多耕两亩地！”
曹云快步走来，手里拿着账本，竹简上的字迹密密麻麻：“安国君，孟家的工匠在城外筛土，连核心工坊的方向都不敢瞟，孟浩还派人送来了赔偿的粟米，足足五十袋。”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笑，“季家更实在，送来了十车铁矿石，说是给您铸新工具的，季升亲自来的，站在工坊门口连门都没敢进，放下东西就走了。”
曹复直起身，拍掉手上的泥土，铁犁的犁铧映着阳光，晃得人眼睛疼：“他们倒是老实了，之前闹得欢，现在知道怕了，不上点手段，还以为自己好欺负？”
他想起曲阜酒肆里季孟两家宗主的殷勤，心里嗤笑：嘴上说得天花乱坠，不如实打实的东西，还是叔家懂事，办什事都给钱给人，还守规矩。
萧山扛着新做的木耙走过来，耙齿用桐油浸过，泛着油光：“安国君，您看这木耙，按您说的加了横档，碎土更细，刚好配着铁犁用。”
他把木耙放在地上，耙齿戳进湿土，留下整齐的小孔，“孟家送来的粟米已经分给流民了，大家都说，跟着安国君有饭吃，比在费邑待着强多了。”
曹复走到木耙旁，踩了踩耙齿，结实稳固，比之前的木耙耐用多了。
风卷着田埂上的狗尾巴草，蹭得脚踝发痒，他顺手扯了一根，慢慢搓碎，草籽落在湿土里，“季孟两家老实就好，别再给我添乱，等安城建好，不和我合作，以后有的是他们后悔的。”
就在这时，负责看管工坊仓库的卫兵跌跌撞撞跑来，脸膛煞白，额角的汗顺着下颌线往下淌，手里攥着块麻布碎片，边缘割得指尖发红。
“安国君！仓库后面……发现一串陌生脚印，不是我们的人，也不是孟季两家送东西的随从！”
他的指尖抖得厉害，麻布碎片上沾着青灰色泥土，和工坊的红泥截然不同，还带着点湿润的凉意。
曹复的太阳穴突突跳得厉害，像被细针狠狠扎了下。
他快步跟着卫兵走向仓库，鞋底碾过地上的碎陶片，脆响一路跟着。仓库后的土墙上，脚印清晰可见，比常人的略窄，鞋底没有工坊卫兵的防滑纹路，沾着的青灰泥细腻得像磨过的面粉。
“什么时候发现的？”
他蹲下身，指尖按下去，湿泥陷了半分，凉得透指腹——泥土还没干透，显然留下没多久。
“刚清点仓库时发现的。”
卫兵声音发颤，往仓库墙角指了指，“东西没少，就是石灰袋被挪动过，上面沾着同样的青灰泥。”
萧山凑过来，眯着眼看脚印，指尖量了量宽度：“这脚印不大，不像是成年男子的，倒像是个少年，或是身形瘦小的人。”
曹复站起身，目光扫过仓库周围的草丛，草丛里有明显的踩踏痕迹，断了几根草茎，上面的青灰泥还没脱落。
他想起穿越前工地的安保巡逻，每次发现陌生痕迹都得追根溯源，心里嘀咕：孟季两家刚老实几天，又冒出来个不明身份的，这安城怕不是块招麻烦的宝地？
“把脚印拓下来，让所有卫兵都认认，有没有见过这种鞋底纹路的人。”
他吩咐着，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手里的麻布碎片，粗糙的布料磨得指腹发痒。
孔玉闻讯赶来，手里还攥着尼山学宫的图纸，纸边被风吹得轻轻晃，脸上满是担忧：“安国君，会不会是孟季两家不甘心，换了身形瘦小的暗探混进来？”
“不像。”
曹复摇了摇头，把麻布碎片递过去，“孟季两家刚吃了亏，不敢这么快顶风作案，而且他们的人沾的都是红泥。”
他顿了顿，补充道：“你闻闻这泥土，带着松针味，像是尼山北麓的，那里离安城远，很少有人来。”
孔玉接过碎片凑到鼻尖，眉头皱了皱：“确实是尼山北麓的泥土，那里住着几户猎户，会不会是他们不小心闯进来的？”
“绝不可能！”
卫兵立刻插话，语气笃定，“猎户的脚印比这宽多了，而且他们从不靠近仓库，知道这里是禁地，连路过都绕着走。”
曹复没再说话，走到仓库门口，望着远处的尼山北麓。
山峰被云雾遮了一半，青灰色的岩石隐约可见，风里飘来松针的清香，混着工坊的铁器味，胸口像压了块湿泥，闷得慌。
这陌生脚印的主人，到底是来偷东西的，还是来打探消息的？
“加强仓库周边守卫，白天黑夜都派人盯着。”
他的语气沉了些，“再派人去尼山北麓问问猎户，最近有没有见过陌生人。”
卫兵躬身应下，转身快步离去，脚步声消失在工坊的铁器碰撞声里。
曹复蹲在地上拓印脚印，指尖沾着的泥块蹭在拓纸上，把窄而尖的鞋底纹路衬得愈发清晰——这纹路比鲁国麻鞋窄了半指，更适合攀爬山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