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要往工坊走,身后突然传来轻响。
曹复猛地回头,只见孟姝提着竹篮站在桑田边,篮里装着刚采的桑芽,额角沾着点碎叶。
“你蹲在这儿干吗?刚才孟川的人往这边看,我还以为你被发现了。”
她走近时,曹复才注意到她的袖口沾着桑汁,显然是刚从织机旁过来,没来得及擦。
“孟姝,孟川是宋国细作!”曹复压低声音,飞快把刚才听到的话倒出来。
声音发颤,手心的汗把粗布衣浸得发潮,“他要和宋国里应外合,抢工坊的秘器,还要烧桑田!”
孟姝手里的竹篮晃了晃,桑芽撒出来两三片,她赶紧扶住,脸色瞬间沉下来:“你没听错?”
“孟川是公室派来的监工,怎么会通宋?”
她顿了顿,指尖攥紧竹篮的藤柄,藤条都被捏得发白:“不过前几日他总往仓库那边凑,墨工师还骂过他多管闲事,现在想来,怕是早有预谋。”
“我听见他收宋国的定金,还说要摸清楚秘器的位置。”曹复急着证明,却突然卡壳。
没证据,空口说公室的人通敌,柳大夫未必信,说不定还会打草惊蛇,“可我没拿到证据,直接找柳大夫,孟川反咬一口怎么办?”
孟姝低头想了想,抬头时眼神已拿定主意:“找墨工师。”
“他手里有工坊的出入记录,孟川要是偷偷进过仓库,肯定有痕迹。”
“而且李岩负责守仓库,人细心得很,说不定见过孟川的异常。”
两人没再多说,转身往锻打区走——墨铁这几日都在那边打磨新铸的短戈。
刚靠近锻打区,“叮叮当当”的锤击声就撞得耳膜发颤,炭火的热浪混着铁器的腥气扑面而来,比别处暖上好几度。
墨铁正蹲在青石板上磨戈刃,火星顺着磨石溅在他的粗布裤脚,他却浑然不觉,左臂的旧疤在火光下泛着暗红。
见曹复和孟姝过来,他抬了抬眼,手里的磨石没停:“找我有事?”
孟姝把竹篮往地上一放,藤条碰撞的轻响压不住她的急声:“墨工师,孟川有问题。”
“曹复听见他收宋国定金,还在打听秘器的位置。”
曹复赶紧补充:“他昨天还跟个陌生人在桑田角落说话,那人穿的短打沾着宋国兵器特有的锡铁碎屑。”
“我之前在储炭缸旁见过一样的,绝不会错。”
墨铁手里的磨石猛地顿住,戈刃在火光下闪着冷光。
他抬头时,眼里的寒意比平时重了三分:“孟川这几日是不对劲,总借着查工料往仓库凑。”
他站起身,短戈往腰间一挂:“走,去仓库,李岩在那儿守着,或许能看出些门道。”
三人往仓库走,路上的桑苗被风吹得“沙沙”响,像在应和着谁的心跳。
快到仓库时,就见李岩正踮着脚往仓库门上贴桑皮纸,少年的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腰间的小铜刀随着动作轻轻晃悠。
“李岩。”墨铁先开了口,声音比平时沉。
李岩吓了一跳,手里的桑皮纸差点掉在地上,回头见是他们,赶紧站直了,耳根有点红:“墨哥,孟姐,曹哥,你们来查仓库?”
他说着把手里的炭笔往腰间一别,那是用来让进仓库的人画押的。
孟姝走近两步,语气比刚才缓和了些,却仍带着严肃:“李岩,最近孟川有没有来过仓库附近?”
李岩皱着眉挠了挠后脑勺,指尖沾着点炭灰:“昨天傍晚见过一次,他说要查桑帘的库存,我跟着他进去点数。”
“可他走两步就回头瞅,总往最里面的‘禁区’凑,还问我‘先辈传下来的东西藏在哪儿’。”
“我按墨哥教的,只说‘不知道,得您说了算’,他就瞪了我一眼,骂了句‘小崽子不懂事’,甩袖子走了。”
“禁区?”曹复心里猛地一跳,追问时指尖都有点发紧,“那是什么地方?”
墨铁的脸色比刚才更沉了,手里的短戈被攥得指节发白,连声音都透着冷:“是工家先辈留下的密室,藏着传下来的‘工械仪’——就是孟川要找的秘器。”
“那东西能测桑田水土肥瘦,还是启动工家器物的枢钥,是工坊的根基,除了历任工师,谁也不能靠近半步。”
曹复眼睛一亮——证据!孟川打听禁区,就是最好的破绽!
他刚想开口,就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李岩指着土路喊:“是孟川的马车!他怎么又回来了?”
几人赶紧躲到仓库旁的陶墙后,只见孟川的马车停在工坊门口,他没下来,只从车窗递出个布包给门口的士卒,低声说了句什么。
士卒点头收下,把布包塞到怀里,脸上露出谄媚的笑。
马车掉头离开时,车轮碾过路边的桑枝,发出“咔嚓”的脆响。
“他在收买士卒!”孟姝咬牙,“肯定是想让士卒帮他盯着仓库的动静,方便他偷秘器。”
曹复盯着马车的车轮,突然有了主意:“我有办法跟踪他,还能留证据。”
他拉着李岩往煮桑皮浆的灶房跑,灶台上还剩半桶没倒的桑皮浆,浆体泛着深褐,氧化后会变成墨色,不易被察觉。
“李岩,借你的布巾用用。”曹复接过布巾,蘸了些桑皮浆,快步跑到马车刚停过的地方。
在车轮印旁边的石头上擦了擦——桑浆会慢慢渗进石头缝隙,就算马车走远,也能顺着有桑浆痕迹的路追踪。
“这法子能行吗?”李岩看着石头上的淡褐印记,有点怀疑。
“放心,桑浆气化后会变色,就算被风吹日晒,也能留大半天。”曹复拍了拍手上的浆,“等会儿咱们顺着印记找,看看他藏在哪儿,说不定能找到他和宋国联系的证据。”
墨铁走过来,看着曹复的动作,眼神里多了几分认可:“你这脑子倒灵活,比李岩这愣小子强。”
他转头对李岩说:“你跟曹复去,注意安全,要是遇到危险,先回来报信,别硬拼。”
“是!”李岩攥紧腰间的铜刀,眼里满是干劲,连脚后跟都踮了踮。
两人顺着桑浆印记往东边走,路上的碎石子越来越多,茅草也长得更密,刮得裤腿发痒。
走了约莫两刻钟,印记突然消失在一片槐树林里。
曹复示意李岩蹲下,慢慢拨开茅草往里看——树林深处有间破旧的木屋,孟川正站在门口,和早上那个黑衣人说话。
手里还拿着张羊皮纸,应该是宋国的回信,纸边被风吹得轻轻晃。
“咱们得靠近点,把羊皮纸抢过来,那就是证据!”李岩压低声音,手按在铜刀上,随时准备冲过去。
曹复拉住他,摇了摇头:“不行,他们有两个人,咱们只有两把短刀,硬拼讨不到好。”
“而且木屋周围说不定有埋伏,再等等,看他们会不会离开。”
果然,没过多久,黑衣人就收了羊皮纸,转身钻进树林,身影很快消失在树影里。
孟川则站在门口,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正是早上黑衣人给的定金,里面装着几块碎金。
他数了数,嘴角咧开贪婪的笑,又把布包塞回怀里,转身进了木屋。
“机会!”曹复眼睛亮了,“他进去了,咱们绕到屋后,看看能不能找到窗户,把布包偷出来,碎金就是通宋的铁证!”
两人绕到木屋后面,果然有个小窗户,缝隙够一人伸手进去。
曹复让李岩望风,自己踮起脚,慢慢把手伸进窗户——指尖碰到了布包的绳子,刚要往外拉,突然听见屋里传来孟川的声音:“谁在外面?”
曹复心里一慌,赶紧往外拽布包,可绳子勾住了桌腿,扯了两下都没拽出来。
屋里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李岩急了,捡起块石头砸向木屋的门。
“咚”的一声闷响,孟川被石头吸引,转身去开门。
曹复趁机用力一扯,布包终于被拽了出来,两人撒腿就往回跑。
孟川追出来,看见地上的布包不见了,气得大喊:“抓小偷!别让他们跑了!”
声音震得树叶都簌簌落。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曹复怀里的布包硌得胸口发疼,碎金的棱角顶得他呼吸都发紧。
他回头看了眼,孟川手里拿着把长剑,剑刃反光晃眼,离他们越来越近。
“李岩,快!前面有个土坡,咱们跳下去!”曹复指着前面的土坡,拉着李岩冲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