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黑风高。
城西黑松林。
这片林子因其茂密松树而得名,夜间更是漆黑一片,仅有风声穿过松针发出的呜呜声,显得格外阴森。
一条勉强通行马车的土路从林间穿过,是通往匠作监的一条次要路径。
子时将至,林间寂静得可怕。
然而,在肉眼难以察觉的阴影深处,数十名黑衣蒙面的汉子,已然各就各位,刀出鞘,箭上弦,目光贪婪而紧张地盯着道路的远方。
他们埋伏得颇具章法,前后呼应,显然也是经受过训练的好手。
那首领伏在一处土坡后,手心因紧张而微微出汗,不时侧耳倾听远处的动静。
时间一点点过去。子时三刻将至。
终于,道路的尽头,传来了规律的车轮声和清脆的马蹄声,隐约可见几点摇晃的灯笼光芒。
“来了!”首领精神一振,眼中闪过狠厉与贪婪,低声道,“准备!听我号令!速战速决,拿了东西立刻按预定路线撤退!”
所有埋伏者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肌肉紧绷,如同即将扑食的猎豹。
车队渐渐驶入伏击圈,正是一支规模不大的运输队,仅有二十余名护卫,与白日里得到的情报完全吻合。
首领猛地一挥手,发出一声尖锐的唿哨!
“杀!”
黑衣人们应声而动,如同鬼魅般从树林两侧扑出,刀光闪耀,直取车队!
然而,就在他们冲出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支原本看起来寻常的运输队,护卫们瞬间扯掉外袍,露出里面精良的甲胄,阵型一变,竟成了一个小型的防御圆阵,动作迅捷无比,哪有半分普通押运兵的样子?
与此同时,周围原本死寂的黑松林,突然火光大作!
无数支火把瞬间被点燃,将这片区域照得如同白昼!
“咻咻咻——!”
密集的破空声响起,那不是箭矢,而是情报司特制的、带着倒钩和绳索的弩箭!它们精准地射向黑衣人的脚下、身旁的树木,瞬间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绊索网!
“不好!中计了!”首领脸色剧变,惊骇欲绝,心瞬间沉入谷底!
“噗通!”“哎呀!”
冲在最前面的黑衣人猝不及防,纷纷被绳索绊倒,这群黑衣人被团团围住。
“放下兵器!跪地不杀!”如同雷霆般的怒吼从四面八方响起。
只见火光下,密密麻麻的禁军和情报司高手从林中涌出,刀枪如林,彻底将这片区域包围得水泄不通!
首领还想负隅顽抗,拔刀欲拼,却被一名从阴影中闪电般袭来的情报司的人一脚踢中手腕,钢刀脱手飞出,随即被另一人用刀背重重砸在后颈,眼前一黑,瘫软在地。
战斗——或者说抓捕,开始得突然,结束得更加迅速。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所有来袭的黑衣人,除少数几个见机得快、试图逃跑却被精准弩箭射穿大腿生擒外,其余全部被制服、捆绑得结结实实。
张涯在一众好手的护卫下,缓步从火光中走出,面无表情地扫视着满地狼藉和垂头丧气的俘虏。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那被反绑双手、瘫倒在地的首领身上。
张涯冷声下令道:“搜身,核对身份。将所有俘虏,分开关押,严加看管。特别是这位‘首领’,给他止血,弄醒他。本官要亲自‘招待’他。”
“是!”手下人轰然应诺,动作麻利地开始清理现场。
张涯抬头,望向长安方向,目光幽深。
侯大人?李唐的动作,倒是快得很。
只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陛下这引蛇出洞之计,看来已是成功了。
接下来,便是顺藤摸瓜,将他们在洛阳的窝点,连根拔起!
夜色更深,黑松林重归寂静,唯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俘虏们压抑的呻吟声,预示着这场暗战远未结束,反而刚刚掀起新的波澜。
…………
【洛阳,城南某处隐秘据点】
窗外天色已然大亮,市井的喧嚣隐约传来,但这处藏匿于深巷中的小院却依旧门窗紧闭,一片死寂。
代号“孤雁”的男子,如同在昏暗的屋内来回踱步。
脚下几近无声,但紧绷的肌肉和每隔片刻便下意识投向院门的焦虑目光,却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和不安。
他派出去执行黑松林任务的那一队精锐好手,自昨夜子时行动后,竟如同泥牛入海,再无一丝音讯传回!
约定的最晚回报时辰早已过去,联络点没有收到任何成功的信号,也没有等到任何一个死里逃生回来报信的人。
这种彻底的、令人心悸的沉默,只意味着一件事——出事了!而且是全军覆没!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孤雁的心不断下沉,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蔓延开来。
那队人马是他苦心经营、精心挑选出来的核心力量,个个都是潜行、搏杀的好手,首领更是经验丰富的老谍子,怎会如此轻易地就栽了?
是行动消息走漏了?还是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
他想到了那份“意外”获得的、标注着运输路线和火器机密概要的文书……难道……那是鱼饵?!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狠狠噬咬着他的心脏,让他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若真是如此,那对手的心思之缜密、手段之狠辣,远超他的预估!
他强压下立刻转移的冲动。
作为侯君集埋在洛阳最深的一颗钉子,他深知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自乱阵脚。
他必须确认情况,也必须将消息送出去。
他小心翼翼地移到窗边,透过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向外观察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确认巷子内外并无异常的眼线后,才以特殊的方式,向长安发出了最高等级的警示讯息。
接下来的两日,对孤雁而言,每一刻都如同在油锅中煎熬。
他切断了与其他所有次要联络点的横向联系,如同受惊的鼹鼠,深深潜伏起来,只等待着来自长安的指示。
他不敢想象侯君集大人得知精心布置的行动队可能全军覆没、且极可能已打草惊蛇后,会是何等的震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