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不可啊!”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御史终于忍不住,颤巍巍地出列,老泪纵横,哭诉道:“陛下,江都已失,如今再行强行征丁,与民争粮,此乃、此乃自绝于百姓,自毁长城之举啊!请陛下三思……”
“恩?来人!把这老东西给朕拖出去!砍了!”
李子通眼睛赤红狠狠地看着御史,根本不听任何劝谏,直接挥手下令。
两名如狼似虎的侍卫立刻上前,不顾老御史的哭喊挣扎,将其拖出殿外,片刻后,一声凄厉的惨叫传来,殿内众人无不股栗,面无人色。
“还有谁有异议?!”李子通环视全场,目光凶戾。
无人再敢出声,死一般的寂静中,只有粗重的呼吸和牙齿打颤的细微声响。
“都去办差!若建康有失,朕活不成,你们……一个也别想活!”
李子通丢下最后一句充满怨毒和威胁的话,踉跄着转身,走向后宫,那背影在惨淡的宫灯映照下,显得格外臃肿、狼狈而凄凉。
…………
【建康城内】
皇帝的旨意,如同催命的符咒,迅速传遍了建康的大街小巷。
原本就因为北方接连传来的消息而人心浮动的建康城,瞬间陷入了末日降临般的混乱与绝望。
一队队凶神恶煞的兵丁,拿着花名册,粗暴地砸开一户户人家的房门。
“奉陛下旨意!征召守城!你家男丁,立刻跟我们走!”
“军爷!行行好!我儿子才十五啊!他爹前年就被征走战死了,家里就剩他一个独子了……”
“少他娘废话!这是圣旨!不去就是违抗圣命,全家都要掉脑袋!赶紧走!”
“娘!娘!我不去!我不去打仗!”
凄厉的哭喊、哀求、呵斥、打砸声,在建康城的每一个角落里上演。
一个面黄肌瘦的少年,被如狼似虎的兵丁从病弱的母亲身边强行拖走,母亲哭喊着扑上去,却被一脚踹倒在地,吐着血沫,绝望地看着儿子的身影消失在巷口。
一个简陋的木工作坊里,手艺精湛的老王头,看着自己刚刚成年的独子被套上了一件不合身的、散发着霉味的号衣,塞给了一柄锈迹斑斑的短刀,老泪纵横,喃喃道:“这……这哪是去守城,这是去送死啊……”
“爹!我不想去!呜呜呜……”
“放开我!我不去!”
…………
街道上,随处可见被驱赶着、如同牲口般聚集起来的新兵。
他们大多面有菜色,眼神麻木或充满恐惧,穿着五花八门的衣服,手中的兵器更是千奇百怪,有的甚至只是拿着个耙犁、扫把之类的工具。
这样的队伍,如何能抵挡传说中如同神魔般的隋军?
与此同时,抄家征粮的衙役和兵丁也在大街小巷上横行无忌起来。
“开门!开门!快点开门!官府征粮!麻溜的快点!”
一个瘦了吧唧的老汉,打开被晃得吱呀作响的门,低声哀求道:
“官爷,你行行好吧!家里……家里就剩这点过冬的粮食了,都拿走了,我们一家老小可怎么活啊……”
“哼!不征粮,陛下的大军难道喝西北风吗?实话告诉你,陛下有旨,所有存粮充作军需!谁敢私藏,就是通敌!来人!给我进去搜!”
“你们不能这样啊!!!!”
“闪开!老东西!”
老汉被官差一把推开。
官差进了屋内,开始到处翻找粮食。
粮缸被粗暴地翻开,稍微藏得隐秘一点的粮食被翻出,主人立刻被扣上“通敌”的帽子,被打得奄奄一息,家产抄没。
富户们也未能幸免,稍有迟疑或反抗,便是家破人亡。
茶楼酒肆早已关门歇业,街市上一片萧条,只有兵马的调动和哭喊声不绝于耳。
一座紧闭的宅院门内,几个穿着体面的士绅聚在一起,面色惨淡。
“完了……建康完了……李子通这是要拉着全城百姓给他陪葬啊!”
“强行征丁,与民争粮,这是自取灭亡!民心已失,这城还怎么守?”
“听说北边隋帝杨勇,对归顺的汪华、沈法兴他们都颇为优待,洛阳、历阳那边,如今已是秩序井然,百姓安居……”
“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若是当初……”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只盼着隋军破城之时,能少些杀戮吧……”
一种无声的怨恨和期盼,在绝望的建康百姓心中滋生、蔓延。
他们对李子通这个所谓的“吴帝”再无半分忠诚,只剩下刻骨的仇恨和恐惧,而对北边那位素未谋面的隋帝杨勇,反而生出一种复杂的、期盼王师早日到来结束这场噩梦的情绪。
城墙上,那些被强行征召来的新兵,抱着残缺的兵器,蜷缩在垛口后面,望着城外浩荡东流、雾气茫茫的长江,眼神空洞。
一个年轻的士兵,看着手中那柄锈蚀的柴刀,低声对身旁一个同样年轻、却显得稍微镇定点同伴说:“狗剩哥,咱们……咱们真要跟隋军打吗?我听人说,隋军的火枪,几百步外就能把人打个对穿,城墙都挡不住……”
那叫狗剩的年轻人,脸上有一道浅浅的疤,他望着江北的方向,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打?拿什么打?咱们是被抓来的,连饭都吃不饱,手里的家伙还不如烧火棍。隋军……那可是连河北窦建德、南阳朱粲都能收拾掉的精锐……”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几乎微不可闻:“我听说,北边现在日子好过多了,有地种,有饭吃,不用整天担心打仗……要是……要是隋军真打过来,咱们……咱们就……”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心思——活命。
类似的对话,在建康守军,尤其是新征召的士兵中,悄悄流传。战斗还未开始,军心已然涣散。
而此刻,与建康一江之隔的北岸,隋军大营却是另一番景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