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糕的甜香漫出祠堂时,墨尘正捏着针在布面上较劲。针尖第三次扎歪时,他懊恼地把针往笸箩里一丢:“这玩意儿比劈竹篾难十倍!”指腹被针扎出个小红点,渗着丝血珠,像颗落在布上的胭脂。
青瑶放下手里的鞋底,拉过他的手往伤口上吹了吹:“急什么,我娘说纳鞋底得沉住气,针脚才稳。”她从笸箩里挑出枚粗点的针,“换这个试试,不容易弯。”
墨尘捏着粗针,指节还是绷得紧。二丫举着块米糕跑进来,糕上的桂花落在他手背上:“墨尘哥哥,先吃糕!张婶说甜的能让人变聪明,纳鞋底就不歪了。”
墨尘被逗笑,咬了口米糕,桂花的甜混着米香在舌尖散开。他忽然盯着糕上的纹路看:“你看这米糕的褶子,一圈圈的多匀,纳鞋底是不是也该这样?”
青瑶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米糕边缘的褶子果然整齐,像用尺子量过。“还真能举一反三。”她拿起鞋底示范,“你看,顺着布纹走针,每针间隔半个指甲盖,就像米糕的褶子,自然就匀了。”
墨尘跟着学,这次针尖稳稳扎进布面,线迹虽然还浅,却直了不少。“成了!”他像个得了糖的孩子,举着鞋底给刺猬看,窝里的刺猬正啃着玉米粒,抬眼看了看,又低下头去,惹得二丫直笑。
张婶端着蒸笼进来,看见墨尘的针脚,直夸:“这孩子就是手巧,学啥像啥。”她往青瑶手里塞了块热乎的米糕,“快尝尝,特意给你留的,里面放了栗子碎,甜糯得很。”
青瑶咬了口,栗子的粉混着米香漫开来。她忽然想起去年冬天,也是这样的米糕,墨尘踩着雪送到她家,棉袄上沾着雪粒子,怀里的米糕却暖得烫手。
“李伯说戏班子后天就到,”张婶擦着手说,“戏台帘还差两片,瑶丫头你下午有空吗?帮着编编,墨尘一个人怕是赶不及。”
“有空。”青瑶点头,看了眼墨尘,“正好让他接着练纳鞋底,等我们编完帘,说不定他就能扎出像样的针脚了。”
墨尘不服气地扬了扬下巴:“等着瞧,保证比你编的帘子还齐整。”
下午编戏台帘时,青瑶总忍不住往墨尘那边看。他坐在门槛上,阳光把他的影子投在地上,手里的针随着动作轻轻晃,像只停在布上的小蝴蝶。二丫趴在旁边看刺猬打滚,忽然喊:“瑶姐姐你看!墨尘哥哥的针脚真的直了!”
青瑶走过去,果然见布面上的线迹整整齐齐,像排小栅栏。她刚要夸,墨尘却猛地把鞋底藏在身后:“还、还没练好呢。”耳尖红得像熟透的山楂。
“藏什么,”青瑶笑着抢过来,“比我第一回强多了,给李伯穿正好。”她忽然想起什么,“等纳完这双,给你也纳一双吧,你那双布鞋都快磨透了。”
墨尘的动作顿了顿,声音有点闷:“不用,我自己能行。”
“你纳的哪有我纳的结实。”青瑶把鞋底往他怀里一塞,“就这么定了,量量你的脚码。”
二丫自告奋勇:“我来量!我会用草绳量!”她扯了根草绳,在墨尘脚上绕了圈,又在青瑶脚上比了比,“瑶姐姐的脚比墨尘哥哥的小两圈!”
墨尘被逗笑,伸手揉了揉二丫的头发:“小孩子家懂什么。”目光却落在青瑶的布鞋上,鞋面上绣着的小雏菊已经磨浅了,是去年他刻的竹蜻蜓换的花线。
夕阳西沉时,最后两片戏台帘也编好了。青瑶和墨尘合力把帘子挂上,风一吹,栗子壳珠链叮咚响,野菊花穗轻轻颤,像幅流动的画。二丫举着灯笼跑来,灯光透过帘子的缝隙,在地上拼出片晃动的光斑。
“真好看!”她拍手跳,“比镇上戏楼的还好看!”
墨尘看着帘子,忽然说:“等戏唱完了,把这帘拆下来,给你做个屏风吧,放在窗前正好挡挡西晒。”
青瑶心里一动,刚要说话,却听见李伯在喊吃饭。祠堂的灯亮起来,米糕的甜香混着竹篾的清苦,在暮色里轻轻荡。她看着墨尘收拾针线的背影,忽然觉得,这日子就像他纳的针脚,开始或许歪歪扭扭,慢慢走着走着,就织成了暖融融的模样。
吃饭时,墨尘总往青瑶碗里夹栗子,自己却没怎么动。二丫捧着碗,忽然说:“墨尘哥哥,你是不是想让瑶姐姐快点给你纳鞋底呀?”
墨尘被呛得咳嗽起来,脸涨得通红。青瑶忍着笑,往他碗里放了块米糕:“快吃吧,不然没力气练针脚了。”
窗外的风穿过戏台帘,带着珠链的轻响。青瑶看着碗里的栗子,忽然觉得,有些心意就像这米糕里的甜,不用多说,慢慢品,就能尝出那藏在最深处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