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尘拎着鼓鼓囊囊的种子袋回来时，夕阳正把天边染成一片橘红。他刚推开院门，就看见青瑶蹲在篱笆边，手里拿着个小木牌，正用炭笔一笔一划地写着什么。竹篮倒扣在旁边，里面散落着几颗圆润的鹅卵石，阳光顺着她的发梢滑下来，在木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写啥呢？”他把种子袋往石桌上一放，发出“哗啦”一声响。
青瑶吓了一跳，手里的炭笔在木牌上划出一道歪歪扭扭的线。她赶紧把木牌往身后藏，脸颊泛起一层薄红：“没、没什么，就随便画画。”
墨尘走过去，伸手从她身后抽过木牌，只见上面歪歪扭扭写着“黄瓜”两个字，旁边还画了个圆滚滚的小黄瓜，带着憨态可掬的刺。他忍不住笑出声：“画得挺像，就是这刺画得比芝麻还大。”
“要你管。”青瑶伸手去抢，却被他举过头顶。她踮着脚尖蹦了两下，裙摆扫过他的小腿，像羽毛轻轻搔过，两人都顿了顿，空气里忽然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黏糊劲儿。
墨尘把木牌递还给她，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手背，像被烫了似的缩回来，转身去解种子袋：“我买了三种黄瓜种，‘翡翠’‘蜜脆’还有‘白玉’，李木匠侄子说这三种最适合咱们这儿的土。”他把种子包一一摆在石桌上，包装袋上印着水灵灵的黄瓜图，看得人心里直发痒。
青瑶把木牌插进篱笆边的泥土里，拍了拍手上的灰：“白玉黄瓜？听起来就好吃。”她蹲下身，用小铲子给土地松了松，土块簌簌落在她的布鞋上，“咱们先种哪一种？”
“都种点呗。”墨尘也蹲下来，从兜里掏出个折叠好的油纸包，打开来是几包花籽，“顺带把这个也撒上，波斯菊和百日草，能爬满篱笆，到时候又能看花又能挡太阳。”
两人头挨着头研究种子包装袋上的说明，青瑶的发丝偶尔扫过墨尘的耳廓，他就像被蜜蜂蛰了似的，微微偏过头，却又舍不得离太远。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在新翻的土地上交叠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
“得先浇水把土泡透。”墨尘站起身，拎起墙角的水桶往瓢里舀水，“你往那边挪挪，别溅一身泥。”
青瑶没动，反而伸手去接他手里的瓢：“我来浇吧，你劲儿大，别把土都冲翻了。”两人的手在瓢柄上碰了一下，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墨尘赶紧松了手，看着她弯着腰，小心翼翼地把水浇在泥土里，裙摆被风吹得贴在小腿上，露出一截纤细的脚踝。
“对了，”青瑶直起身，用手背擦了擦额角的汗，“下午你娘来送了篮香椿，说让咱们炒鸡蛋吃。她还问你，葡萄苗啥时候栽，她要过来帮忙。”
“下周吧，”墨尘用袖子擦了擦脸，把额前的碎发捋到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我跟苗圃约好了，到时候他们送苗过来，顺便指导怎么栽。”他忽然想起什么，从裤兜里掏出个用红线系着的小木雕，递到青瑶面前，“这个，给你。”
是个巴掌大的小黄瓜，绿得发亮，上面的刺被打磨得光滑圆润，一看就花了不少心思。青瑶接过来，指尖在木雕的纹路里摩挲着，能感觉到木头的温热：“你啥时候刻的？”
“昨晚睡不着，就琢磨着刻了。”墨尘挠了挠头，耳根有点红，“看你总惦记着黄瓜，就刻了个这个。”
青瑶把小木雕放进围裙口袋里，摸了摸，硬硬的，却像揣了块暖手宝。她低头看着湿润的泥土，忽然笑了：“墨尘，你说咱们种的黄瓜，能长得比这木雕还水灵不？”
“肯定能。”墨尘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他看着夕阳沉入远处的树林，天空渐渐褪成温柔的靛蓝色，“你看这土多肥，水也足，咱们又这么上心，它们敢不长好？”
晚风带着泥土的腥气和远处油菜花的甜香飘过来，青瑶忽然觉得，不用等黄瓜爬满篱笆，不用等波斯菊开得热热闹闹，就现在，蹲在新翻的土地边，闻着泥土的味道，听着墨尘说话的声音，心里就已经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胀胀的，像揣了个刚出锅的白面馒头。
她拿起一颗白玉黄瓜的种子，放在手心里，借着最后一点天光看它的模样。小小的，扁扁的，灰扑扑的，一点都不起眼。可谁能想到，就这么个小玩意儿，将来能长出又嫩又脆的黄瓜来呢？
“墨尘，”她抬起头，眼里映着天边最后一抹霞光，“咱们明天一早就种，行不？”
墨尘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像盛着两颗星星，心里忽然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软得一塌糊涂。他用力点了点头：“行，明天一早就种。”
篱笆上的藤蔓影子轻轻晃着，远处传来几声狗吠，又很快安静下来。石桌上的种子包被风吹得微微颤动，仿佛里面的生命已经按捺不住，要破土而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