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格莱斯在布鲁黛尔村落狭窄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行走着,打量着这个在后世只剩一片废墟的小镇。
凛冽的寒风裹挟着细雪,在低矮的屋檐间打着旋。
他一边走,一边用摄神取念轻轻掠过那些行色匆匆或心怀鬼胎者的表层意识,随意搜集着零碎的情报。
在此期间,他不仅摸清了几个教会猎巫队神官的营地布局,还锁定了好几股在此地盘踞的黑巫师势力。
而且在这个过程中,他也算是见识了这个边境之地有多么的鱼龙混杂:
村落广场的角落里,一个浑身缠满脏污绷带的老巫婆公然叫卖着她的商品,不停向路人兜售着她用婴儿指骨编织的诅咒邪物。
她那两只浑浊的眼睛里装满了贪婪与邪恶,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巫师。
还有一个总躲在旅店阴暗角落,浑身散发着淡淡腐臭气的阴沉男人。
他身边总是跟着一两个目光呆滞、行动略显僵硬的“随从”,萨格莱斯能感觉到他们身上并没有生命气息。
这种显然也不是什么正经巫师。
他还在林间偶然瞥见一个壮硕如熊的巫师,对方正粗暴地将某种魔法生物的肢体缝合到一头巨狼的身上,失败品的残肢和血污随意丢弃在雪地里,引来一群乌鸦的啄食。
这个看不出来是不是正经巫师,但大概率不是。
还有一个看起来非常“正常”,穿着体面长袍的巫师,却总在酒馆里试图用迷情剂和混淆咒从醉醺醺的异性旅人口中套取古老咒语或魔法遗迹的秘密。
这种人麻瓜世界也有,两者的相同之处在于都不正经。
这些形形色色的巫师很有意思,让萨格莱斯见到了他在后世从未见过的一面。
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午后,他正在街头漫无目的地走着,突然,一个独特且极不协调的嘎吱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声音腐朽而冰冷,携带着某种邪恶炼金术特有的扭曲活力,源头来自村落边缘一栋看起来快要倒塌的木屋。
萨格莱斯悄无声息地靠近,透过木屋墙壁的缝隙,他看到了里面的景象——一个披着沾满污渍长袍的高瘦巫师正背对着他,在一个由破木箱和石头垒成的简陋炼金台前忙碌。
当那名巫师偶尔侧身时,萨格莱斯看清了他的侧脸,饶是他见多识广,眉头也不由得微微蹙起。
对方的形象简直堪称惊悚。
他的左半边脸尚保留着大致的人形,只是皮肤苍白得毫无血色。
而右半边脸,从颧骨到下颚,完全被一种未经打磨的暗哑金属所取代,金属表面蚀刻着细密而不断流动的符文,正随着他的呼吸微弱脉动着不祥的幽光。
他的右眼是一只结构复杂的多棱面水晶透镜,其内封存着散发着惨淡绿光的液体,如同有生命般缓缓流动。
当他张开嘴用牙齿咬紧一个工具时,可以看到他口腔内原本的牙齿被替换成了两排细小而尖锐的锯齿状尖牙。
最令人不适的是,透过他那被黏腻油污彻底黏连成缕的头发缝隙,能隐约看到其部分头盖骨被一种类似强化玻璃的透明材质所替代。
更深处,在他那裸露的大脑组织灰质表面,还清晰地镶嵌着几根极细的玻璃毛细管,里面充盈着不同颜色的荧光液体,给人的感觉就像某种邪恶的电路板。
这是一个通过极端炼金术,将自己的身体当成实验品,进行了大量非人改造的巫师。
“还真是……有够疯狂的。”萨格莱斯在心中嘀咕一声。
在接下来的几次摄神取念中,萨格莱斯逐渐拼凑出了一个颇为有趣的事实——这个痴迷于炼金改造的巫师,竟然就是凋零学派的成员洛克提斯。
对方的主要研究方向是炼金毒剂与改造魔法,而且除此之外,他还是一名渡鸦阿尼马格斯。
但在萨格莱斯看来,对方如今那副遍布金属玻璃与魔法植入体的身躯,已然成为了一道坚固的囚笼。
他人体变形的能力依旧存在,但如同一个被锁死的程序,被他强行植入躯体的那些“零件”死死卡住。
一旦强行施展人体变形,结果恐怕不是优雅地化作渡鸦,而是一场血腥的灾难——那些被强行植入的异物会在形态转换的时候被残酷地挤出体外,要么更糟,直接与扭曲的血肉骨骼搅成一团,造成无法预料的畸变。
“真有意思……”萨格莱斯低声自语。
他本人并未花费精力去学习阿尼马格斯变形术,并非因为难度,而是他觉得对于他追求的魔法之路而言,这个魔法的实用性有限。
不过他虽然没学过,但对这个古老的自体魔法了解颇深,深知其原理与风险。
洛克提斯的状况也让他对这个时代阿尼马格斯的情况有了更具体的认知。
在此刻,阿尼马格斯变形术的普及程度远高于他后世所属的时代。
或许是因为魔法体系尚处于蓬勃探索期,或许是因为动荡的环境让多一种形态就多一份保命或隐匿的本钱,掌握此术的巫师数量显然不少。
但普及往往伴随着泛滥与失控。
萨格莱斯知道,有太多巫师在尝试这道危险门槛时付出了惨重代价。
有人因一丝微小的失误,导致变形不完全,永远被困在人形与兽形之间的可悲状态,成为不被任何一方接纳的怪物。
更有人在成功化身动物后,沉溺于野兽纯粹的感官与无拘无束的本能,人性逐渐被兽性侵蚀,最终同化。
他们开始抗拒变回复杂、充满责任与烦恼的人形。
一天,两天……随着时间的推移,那属于“人”的记忆和意志如同沙堡般被本能的海潮冲刷、淡化。
最终,他们彻底忘记了如何回归,也失去了回归的欲望。
他们的魔法血脉或许还在,但内核已然成为了真正的野兽,在森林、天空或沼泽中,遵循着最原始的自然法则,度过余生。
萨格莱斯的目光再次投向洛克提斯那间破败的木屋,一个推测在心中形成。
或许,将来的洛克提斯就正是这样一位迷失者。
他变成了渡鸦,长久地翱翔于天际,迷恋那份自由,以至于对人形产生了难以克服的疏离与抗拒。
他此时或许就已经有了这种意识,但他知道这不对,却情不自禁。
所以他进行的这些极端的炼金改造,除了对力量的追求,可能也隐藏着一种绝望的尝试——用冰冷的金属和发光的导管,强行束缚那想要挣破囚笼的兽性。
他想用炼金造物来替代那属于“人”的血肉之躯,用一种近乎自我惩罚的方式,来断绝自己再次沉沦于渡鸦形态的可能,强行将自己“锚定”在人类的形态上。
哪怕这个形态此时已经有些支离破碎……
当然这只是一个猜测,但萨格莱斯觉得可能性不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