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顶祭坛上,那冲霄而起的冰蓝光柱虽只持续了数息,却如同一剂强心针,注入了每一个濒临绝望的守军心中。光芒散尽,祭坛中央的景象却让所有人的心再次揪紧。
岩雪并没有如预期般飒然站起,掌控全局。她依旧躺在冰冷的石面上,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眉心处,那原本浓重得化不开的寂灭黑气确实被驱散了大半,但残余的部分如同跗骨之蛆,依旧顽固地盘踞,与一股新生的、冰蓝与淡红交织的光华激烈地争夺着每一寸领土。她的脸色苍白如雪,嘴唇却泛着诡异的青紫色,细密的冰晶和丝丝黑气交替在她皮肤表面浮现、消融。
“岩雪!”楚晚莹扑到她身边,手指迅速搭上她的腕脉,感受着那紊乱如同暴风冰河中一叶扁舟的脉搏,心沉了下去。
“情况如何?”岩松顾不上包扎自己还在渗血的手臂,急切地问道,铜铃大的眼睛紧紧盯着岩雪。
楚晚莹眉头紧锁,语气凝重: “圣山之力和火莲精华确实唤醒了她自身的冰魄本源,驱散了大部分寂灭之力。但……残余的寂灭能量与她新生的力量形成了拉锯,她的身体成了战场!而且,冰魄之力初醒,极不稳定,若不能尽快引导掌控,恐怕会……反伤自身!”
她抬头看向哈鲁长老和岩松,眼中带着决然: “我需要时间帮她梳理力量,稳定状态!绝不能受到任何干扰!”
哈鲁长老看着下方愈发逼近的喊杀声和那令人心悸的黑暗威压,苍老的脸上满是焦虑: “可是……时间……”
就在这时,一名浑身是血、几乎看不清面容的传令兵连滚爬爬地冲上了峰顶,嘶声力竭地喊道:
“凌将军……凌将军让属下禀报!最后一道防线……快守不住了!”
“西狄人驱赶着那些被黑气侵蚀的怪物,根本不怕死!我们的兄弟……伤亡太惨重了!”
“而且……那黑色的眼睛影子……变得更大了!它好像在吸收战场上死者的……什么东西!”
传令兵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惧,说完便脱力晕了过去。
峰顶之上,瞬间一片死寂。连呼啸的寒风,仿佛都带上了绝望的呜咽。
最后一道防线之后,便是这祭坛所在的核心区域!
岩松猛地一拳砸在身旁的石碑上,坚硬的岩石被他砸得石屑纷飞。他双目赤红,如同困兽:
“他娘的!难道真要在这最后一步功亏一篑?!”
哈鲁长老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他看向依旧在痛苦挣扎的岩雪,又看向下方,老眼中充满了血丝。
楚晚莹紧紧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她知道,此刻每一秒都至关重要,无论是对于岩雪,还是对于整个战局。
“岩松队长!”楚晚莹忽然抬头,目光锐利地看向岩松, “请你立刻带领还能战斗的兄弟,下去支援凌将军!无论如何,再争取一炷香……不,半柱香的时间!”
岩松猛地看向她: “那这里……”
“这里有我,还有哈鲁长老!”楚晚莹语气斩钉截铁, “我相信岩雪!她一定能挺过来!但在她完全掌控力量之前,绝不能让敌人冲上来!”
她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坚定: “如果……如果最终防线被破,你们就撤回祭坛,我们……一起战至最后!”
岩松看着楚晚莹那双清澈却充满决绝的眼睛,又看了看地上痛苦蜷缩的岩雪,重重一点头,没有任何废话:
“好!郡主,长老,保重!”
他猛地转身,对身后那些刚刚以血祭坛、身上大多带伤的战士们发出雷霆般的怒吼:
“还能喘气的,跟我走!让下面那些西狄杂种和鬼东西看看,雪岩族的汉子,没有孬种!就算死,也要啃下他们一块肉!”
“杀!”
残存的雪岩族战士们爆发出震天的怒吼,尽管人人带伤,尽管疲惫不堪,但眼神中的战意却燃烧到了顶点。他们跟随岩松,如同决堤的洪流,义无反顾地冲下了峰顶,冲向那最后的血肉磨盘。
祭坛上,瞬间只剩下楚晚莹、哈鲁长老,以及昏迷的甲三和仍在与体内力量抗争的岩雪。
楚晚莹不再犹豫,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取出最后一套保命的金针,手法如电,再次刺入岩雪周身几处关键窍穴,这一次,并非激发,而是疏导和守护,试图为她构建一个相对稳定的内部环境,帮助她更好地融合那新生的冰魄之力。
“岩雪,听着,你能行的!”楚晚莹一边施针,一边在岩雪耳边低语,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信念, “你是雪岩族的圣女,圣山选择了你,祖灵庇佑着你!凝聚你的意志,引导那股力量,它是属于你的!”
哈鲁长老则再次跪坐在石碑前,不再吟唱,而是将手掌按在冰凉的碑面上,闭目凝神,以自身微弱的精神力,试图与祭坛残留的圣山意志取得更深层次的沟通,为岩雪提供哪怕一丝一毫的支援。
下方,最后一道防线。
这里已经不能称之为防线,更像是一片修罗屠场。尸体堆积如山,鲜血将白雪染成了暗红的泥沼。残存的守军依托着几处残破的石垒和临时堆积的障碍物,进行着最后的抵抗。
凌云左臂软软垂下,显然已经折断,仅凭右手挥舞着一柄卷刃的战刀,嘶哑的吼声从未停歇:
“顶住!为了身后的亲人!为了圣山!”
西狄士兵和被寂灭黑气侵蚀、行动僵硬却力大无穷的“行尸”混杂在一起,如同黑色的潮水,一波接着一波地涌上来。守军们往往需要付出数倍甚至十倍的伤亡,才能勉强击退一次进攻。
而更让人绝望的是,在战场后方,半空中那片浓郁得化不开的黑暗里,那只巨大的、模糊的“寂灭之瞳”虚影,正缓缓地、贪婪地“呼吸”着。随着它的“呼吸”,战场上弥漫的死寂气息愈发浓重,而那些战死者的尸体上,似乎有淡淡的、灰白色的雾气被抽取出来,融入那片黑暗之中,使得那瞳影似乎又凝实了一分!
“它在吸收死魂!它在变强!”一名见识广博的老兵惊恐地喊道,这发现让原本就低落的士气几乎崩溃。
就在防线即将被彻底冲垮的千钧一发之际——
“雪岩族!岩松在此!西狄豺狼,受死!”
如同虎入羊群,岩松率领着峰顶最后的生力军,悍然撞入了战团最激烈处!
岩松如同人形猛犸,手中那柄染血的骨刀挥舞起来,带着摧枯拉朽般的力量,所过之处,西狄士兵和那些被侵蚀的怪物如同草芥般被劈飞、砸碎!他根本不顾自身防御,完全是以命搏命的打法,瞬间就在密集的敌群中撕开了一道口子!
跟随他的雪岩族战士们也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他们怀着必死之心,将所有的愤怒、悲痛与守护的信念,都倾注在了手中的兵刃上,硬生生将西狄凶猛的攻势遏制了一瞬!
“岩松队长!你们……”凌云看到援军,精神一振,但看到他们人人带伤、人数稀少的模样,心又沉了下去。
“凌将军,废话少说!并肩杀敌!”岩松一刀将一名西狄百夫长连人带甲劈成两半,头也不回地吼道, “郡主在救圣女,我们就是死光了,也得给她们撑住!”
凌云闻言,不再多言,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挥舞战刀,与岩松并肩而战。
有了岩松这支生力军的加入,防线竟然奇迹般地又稳固了片刻。但所有人都明白,这不过是死亡前的回光返照。西狄的兵力源源不断,而那寂灭之瞳的气息,还在不断增强。
峰顶祭坛。
楚晚莹的额头上布满了汗珠,施针的手指微微颤抖。岩雪体内的能量冲突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那新生的冰魄之力虽然纯净强大,却如同脱缰的野马,在她经脉中横冲直撞,而残余的寂灭黑气则如同附骨之疽,不断寻找着冰魄之力运转的间隙进行反扑。
岩雪的身体时而冰冷如坠冰窟,时而滚烫如被火灼,痛苦的低吟不断从她唇齿间溢出。
“不行……这样下去,不等敌人上来,她自己的身体就先垮了!”楚晚莹心急如焚,她所有的医术手段几乎都已用尽。
哈鲁长老也睁开了眼睛,脸上充满了无力感: “祭坛残留的力量太弱了……我……我无法提供更多帮助……”
就在两人一筹莫展之际——
一直昏迷的影卫甲三,不知何时苏醒了过来。他挣扎着爬起身,他的左臂依旧漆黑,脸色苍白得吓人,但眼神却异常清明。他看了一眼痛苦中的岩雪,又看向楚晚莹和哈鲁长老,声音虚弱却清晰:
“郡主……长老……或许……还有一个办法……”
楚晚莹和哈鲁长老同时看向他。
甲三喘息着,继续说道: “属下方才昏迷中……似乎感应到……国公……国公他可能还活着……就在下面那片废墟附近……”
“国公?”楚晚莹的心猛地一跳。
“国公身负浩然之气……虽微弱,却是……却是这些阴邪之力的克星……”甲三断断续续地说, “若能将国公……带到圣女身边……或许他的浩然气……能帮助稳定圣女体内狂暴的力量……甚至……压制那残余的寂灭……”
这个提议,让楚晚莹和哈鲁长老都愣住了。
墨云舟还活着?就在下面那片混乱惨烈的战场上?而且,他的浩然之气能帮到岩雪?
希望如同黑暗中闪现的微弱火星。
但随即是更大的绝望——如何在一片混乱、强敌环伺的战场上,找到并带回重伤昏迷的墨云舟?这无异于大海捞针,更是九死一生!
楚晚莹的目光再次落在岩雪痛苦的脸上,又看向下方那传来震天喊杀声的防线。一边是生死未卜的丈夫,一边是危在旦夕的岩雪和即将崩溃的战局……
她猛地一咬牙,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决断。
“哈鲁长老,请您务必守在这里,照看岩雪!甲三,你伤势太重,留下!”
她站起身,从药囊中取出几枚猩红色的丹药,毫不犹豫地吞服下去。这是楚家秘传的“燃血丹”,能在短时间内激发人体潜能,但副作用极大,轻则元气大伤,重则经脉尽毁。
丹药入腹,一股灼热的力量瞬间在她体内炸开,驱散了部分疲惫与无力感,她的眼神变得锐利如鹰。
“我去带他回来!”
话音未落,她已如同一支离弦之箭,冲下了祭坛,义无反顾地投入了下方的血色炼狱之中。
“郡主!”哈鲁长老的惊呼被风吹散。
楚晚莹的身影,瞬间被弥漫的硝烟、飞舞的雪花和混乱的战团所吞没。
她能找到墨云舟吗?她能将他在千军万马中带回吗?而祭坛上,无人引导的岩雪,又能否在体内冰与火的煎熬中,支撑到那一刻?
寂灭之瞳,依旧在战场上空,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它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层阻碍,再次锁定了峰顶祭坛上,那个正在与命运抗争的……完美的“容器”。
新一轮的、更加残酷的风暴,正在酝酿。而希望,如同暴风雪中摇曳的微光,渺茫,却未曾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