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之战,以一种超乎所有人想象的方式,干净利落地结束了。此战不仅全歼了吕蒙的精锐,更生擒了这位名震江东的大都督。
两份由陆瑁亲笔书写的军报,用最高等级的火漆封缄,交由两名最精锐的斥候,踏上了截然不同的征途。
一份,向北,渡过汉水,穿过战火纷飞的原野,发往了樊城前线,那面高高飘扬的“关”字帅旗之下。
另一份,向西,溯江而上,穿越层层关卡,直奔千里之外,那座象征着大汉希望的王都——益州成都。
樊城之外,荆州军大营。
连日的攻城战,陷入了胶着。曹仁在满宠的协助下,死守城池,如同一个缩进壳里的乌龟,任凭关羽如何叫骂挑战,都坚决不出。而曹操派来的援军,徐晃所部,也已在樊城外围扎下营寨,与守军互为犄角,牵制着荆州军的兵力。
气氛,压抑而沉闷。
中军大帐之内,关羽正对着地图,眉头紧锁。他那张不怒自威的脸上,也染上了一丝挥之不去的焦躁。
就在此时,一名斥候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他浑身浴血,显然是经历了一番苦战才冲破封锁,但他脸上的神情,却是极度的兴奋与狂喜!
“君侯!君侯!大捷!荆州大捷啊!!”
他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军报。
关羽心中一凛,他最担心的,就是后方出事!他猛地站起,一把夺过军报,撕开火漆。
帐内,关平、马良、伊籍等一众将领,都屏住了呼吸,心提到了嗓子眼。
关羽的目光,飞快地在帛书上扫过。
起初,他那双丹凤眼,是凝重的。但很快,凝重变成了震惊,震惊化作了难以置信,最后,所有的情绪,都汇聚成了一股冲天而起的,无与伦比的狂喜与骄傲!
“好!好!好!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惊天动地的,充满了无尽畅快与自豪的大笑,从关羽的口中爆发出来,声震屋瓦,仿佛要将整个大帐都掀翻!
他高举着那份军报,那张古铜色的脸上,竟泛起了激动的红光!
“我婿陆瑁!真乃我的麒麟婿也!!”他须发戟张,声如洪钟,“好一个‘请君入瓮’!好一个‘瓮中捉鳖’!竟将那吕蒙小儿,生擒活捉!江东鼠辈,土鸡瓦狗尔!”
此言一出,满帐皆惊!
关平第一个冲了上去,接过军报,与马良、伊籍等人一同观看。当他们看到陆瑁那详细的布局,那惊心动魄的伏杀,那最终辉煌的战果时,一个个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脸上写满了震撼。
“妹夫之才,真……真乃神人也!”关平激动得语无伦次,他为自己的妹夫,感到由衷的骄傲。
马良抚着胡须,眼中闪烁着惊叹的光芒:“此战之奇,之险,之妙,堪比淮阴侯背水一战!子璋以江陵为棋局,诱敌深入,层层设伏,环环相扣,最终一战而定乾坤!此等智谋,此等魄力,季常,闻所未闻!”
伊籍亦是抚掌赞叹:“孙刘联盟虽因此战而破,但能一举剪除吕蒙此等心腹大患,稳固我荆州根本,亦是值得!如今我军后方再无忧患,便可倾尽全力,攻取樊城!”
关羽将手中的青龙偃月刀,重重地往地上一顿,发出“当”的一声巨响!整个大营,都仿佛为之一震!
“传我将令!”他那双丹凤眼,此刻燃烧着熊熊的战意,扫视着帐下众将,“将荆州捷报,传示三军!让将士们都看看,我们的后方,稳如泰山!我们的袍泽,是何等的英雄!”
“明日!全军总攻!不破樊城,誓不回师!!”
“吼!!”
压抑了数日的荆州军大营,因这一封来自后方的捷报,彻底沸腾了!
江东,建业。
吴王宫殿之内,气氛压抑得仿佛凝固了一般。孙权端坐在王位之上,他已经连续数日没有睡好一个安稳觉了。他在等,等那个他梦寐以求的消息。
他已经想象了无数次,当吕蒙生擒陆瑁,尽取荆州的捷报传来时,他该如何犒赏三军,如何在群臣面前,彰显自己的英明神武。
殿下的张昭、诸葛瑾等一众文臣,亦是神色凝重,他们同样在等,只不过,他们等来的,或许是审判。
突然,一阵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
一名负责通讯的校尉,连盔甲都来不及整理,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他的脸上没有半分喜色,只有死人般的惨白与无尽的恐惧!
他甚至忘了行礼,直接瘫跪在地,用一种带着哭腔的,颤抖到变形的声音,嘶喊道:
“主……主公……败了……全……全都败了啊!!”
“嗡——!”
孙权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像是被一柄巨锤狠狠地砸了一下!他猛地从王位上站起,身体因为过度震惊而剧烈摇晃,他指着那名校尉,厉声喝道:
“你说什么?!混账东西!你再说一遍!!”
“陆……陆口急报……”校尉从怀中,哆哆嗦嗦地掏出一份被冷汗浸透的帛书,高高举起,“吕……吕都督……他……他被生擒了!白衣军……三千精锐……全……全军覆没!!”
“轰——隆——!!!”
孙权如遭雷击,呆立当场。他脸上的血色,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去拿那份战报,却发现自己的手臂,重如千钧,竟完全不听使唤。
“不……不可能……这绝不可能……”他口中喃喃自语,眼中充满了血丝,“子明……子明用的是瞒天过海之计!他绕开了所有的防线!陆瑁……他怎么可能知道?!他怎么可能做到?!”
站在班列前方的张昭,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脸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痛苦的表情。而诸葛瑾,更是面色惨白,他知道,兄长定下的孙刘联盟,至此,已是血海深仇,再无半分挽回的可能。
“主公……”一名武将壮着胆子,上前将那份战报呈上。
孙权颤抖着手,接过了那份薄薄的,却又重逾泰山的帛书。
当他亲眼看到那上面,由幸存的斥候,用血泪写下的,关于“空城计”、“瓮中捉鳖”、“伏兵尽出”、“骑兵奔袭”的每一个字眼时……
“噗——!”
一口鲜血,猛地从孙权的口中,狂喷而出,染红了他面前的龙案!
他踉跄着,向后倒退了数步,最终,一屁股瘫坐在了冰冷的王座之上,眼中所有的神采,都在这一刻,彻底熄灭了,只剩下无尽的空洞与恐惧。
败了。
败得一塌糊涂,败得体无完肤,败得……像一个天大的笑话。
而这一切,都只是因为一个人。
陆瑁!陆子璋!
从此以后,江东将直面一个彻底撕破脸皮,手握荆州天险,麾下猛将如云,复仇的刘备集团!
他仿佛已经看到,那面“汉”字大旗,顺江而下,兵临建业城下的那一天。
一股前所未有的,彻骨的寒意,笼罩了这位江东之主。
成都,汉中王宫。
刘备称王之后,整个益州,都沉浸在一种开创基业的喜悦与祥和之中。
诸葛亮正在处理着堆积如山的政务。一切,都在按照他多年前,在隆中茅庐里,规划好的蓝图,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报——!荆州八百里加急军情!”
一声高亢的通报,打破了府中的宁静。
当那份同样来自陆瑁的军报,呈到诸葛亮面前时,这位算无遗策的军师,脸上也罕有地,露出了一丝惊讶。
他缓缓展开帛书,目光在上面逐字逐句地移动。
他的表情,堪称精彩绝伦。从最初的惊讶,到中途的凝重,再到看到“生擒吕蒙”四个字时的豁然开朗,最后,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了一声发自肺腑的,充满了欣慰与欣赏的长叹。
“子璋……真国士无双也!”
“以身为饵,请君入瓮。诱敌于无形,杀敌于无声。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阳谋与阴谋,竟能在他手中,运用得如此炉火纯青,浑然天成……不愧是鬼谷传人!”
他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眼中,却又闪过了一丝深邃的,旁人难以察觉的忧虑。
他担忧的,却是陆瑁在这封信的末尾,附上的那段推心置腹的话——“此战之后,孙刘联盟,名存实亡。”
诸葛亮摩挲着手中的羽扇,沉默了。
他知道,他极力维护“联孙抗曹”国策,因为这一战,可能已经走到了尽头。大汉的敌人,除了北方的曹操,又多了一个,盘踞在东南的,昔日的盟友。
而他,诸葛亮,又将如何面对,那个与自己一奶同胞,却效力于敌国的兄长——诸葛瑾?
良久,他才再次拿起笔,在一张新的白绢上,写下了给陆瑁的回信。
信上,只有八个字。
“守土安民,静待时变。”
成都,汉中王宫。
这座刚刚沐浴在建业喜悦中的王都,还未从关羽水淹七军的震撼中完全平复,又迎来了一场更大的,足以让整个蜀中都为之沸腾的狂喜!
当诸葛亮将两份捷报——一份是关羽威震华舍的赫赫战功,另一份是陆瑁以荆州为棋盘、生擒江东大都督的惊天逆转——并排呈现在刘备面前时,这位一生颠沛流离、以仁义立世的汉中王,再也无法抑制住内心的激动!
“好!好啊!!”刘备双手捧着那两份军报,仿佛捧着的是整个天下的未来。他的眼眶,瞬间湿润了。他先是指着关羽的战报,对堂下群臣,用一种近乎炫耀的语气,自豪地大笑道:“看!都看看!这就是我的二弟!虎威不减当年!水淹七军,擒于禁,打得那曹贼都想迁都!何其壮哉!!”
随即,他又拿起陆瑁的战报,脸上的神情,从自豪,转变为了一种更加复杂,包含了欣慰、欣赏、与难以置信的震撼!
“而这一个,是我的好侄女婿!”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以江陵为陷阱,以自身为诱饵,竟将那狡诈如狐的吕蒙,玩弄于股掌之间!生擒大都督,全歼白衣军!此等功绩,此等智谋,千古罕有!我刘备何德何能,能得此良将!”
他仰天长笑,笑声中,充满了压抑了半生的豪情与喜悦!满堂文武,亦是群情激昂,纷纷山呼“大王天威”、“汉室当兴”!
在短暂的狂喜过后,刘备迅速地冷静了下来。他知道,前所未有的胜利,也意味着前所未有的抉择。他目光扫过阶下,落在了那几个让他无比心安的身影之上。
“传孤王令!”他的声音,恢复了王者的沉稳与威严,“召军师将军庞统、尚书令法正、右将军徐庶,入宫议事!”
王宫侧殿,四人落座。
刘备将两份捷报,再次摆在四位心腹爱臣的面前,开门见山地问道:“如今,云长在北,威震华夏,曹贼胆寒;子璋在南,稳固荆襄,孙权授首。我军声威,已达鼎盛!诸位先生,依你们之见,我大汉的下一步,该当如何?是趁势北伐,直捣许都,迎回天子?还是调转枪口,东征孙权,以报其背盟之仇?!”
他的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名为“野心”的光芒。
话音刚落,性子最急,也最富攻击性的“凤雏”庞统,第一个站了出来!
“主公!”他抚掌笑道,眼中是抑制不住的兴奋,“此乃天赐良机,千年不遇!曹操新败,内部震动;孙权折了吕蒙,元气大伤,如今正是外强中干,色厉内荏!我军士气如虹,兵锋正盛!臣以为,应当双管齐下!”
“主公可再发精兵,由汉中出,与云长将军,两路并进,合围樊城,进而威逼许都!同时,命陆瑁将军,整顿荆州水师,顺江而下,直取江东!让那孙权小儿,首尾不能相顾!如此,则天下可一战而定!匡扶汉室,就在今朝!”
庞统的计划,大胆,激进,充满了浪漫的英雄主义色彩,让刘备听得是热血沸腾!
然而,法正,这位在汉中之战中,屡献奇谋的尚书令,却摇了摇头。
“士元之计,虽壮,却过于理想。”他出列说道,声音冷静而锐利,“两线作战,看似威猛,实则分薄我军之力,粮草转运,亦是天大的难题。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
他看向刘备,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芒:“臣以为,当务之急,是惩治叛徒,巩固根基!孙权背盟偷袭,此乃国仇!此仇不报,何以立信于天下?如今吕蒙被擒,江东上下一片混乱,主帅新丧,人心惶惶,正是我军东征的最好时机!”
“主公,可命云长将军,暂缓攻势,以重兵围困樊城即可。我军则倾益州之兵,出白帝城,与荆州之军,会师江陵!集结二十万大军,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举荡平江东!待我等尽得长江天险,再回过头来,与那曹贼,争夺天下。如此,方是万全之策!”
法正的计划,充满了复仇的快意与现实的考量,同样让刘备频频点头。
此时,一直沉默的徐庶,也开口了。他先是对着众人一揖,而后沉声说道:“孝直之言,虽稳,却也有一弊。我军若倾巢东出,这汉中之地,岂不空虚?倘若曹贼趁机南下,我等腹背受敌,又当如何?且东征非一朝一夕之功,我军将士,多为西川、荆楚之人,不习江东水土,恐生变故。”
他提出了一个更为稳妥的方案:“臣以为,当务之急,是‘先礼后兵,稳固荆襄’。可派一能言善辩之士,如简雍、孙乾之流,前往江东,历数孙权背盟之罪,令其自缚来降,献上吕蒙,并割让长沙、江夏、桂阳三郡以谢罪。他若不从,再兴兵讨伐,亦不为迟。同时,嘉奖云长与子璋,命云长筑垒固守,不必急于求成;命子璋安抚荆襄百姓,操练水军,以待天时。我等在成都,则加紧屯田,整备军械,厉兵秣马。待国库充盈,兵强马壮,再看那曹、孙二贼,谁先露出破绽,我等便击其软肋!”
徐庶之策,步步为营,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是为王道之选。
刘备听完三人的计策,各有千秋,一时间,竟也难以决断。他将最后的目光,投向了那位从始至终,手持羽扇,神情淡然的军师——诸葛亮。
“军师,”刘备的声音,充满了信任与期待,“你怎么看?”
诸葛亮缓缓起身,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先对三位同僚,微微颔首,表示赞许。
“士元之勇,孝直之决,元直之稳,皆是治国安邦之良策。”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然,三位所言,都忽略了一个根本。”诸葛亮走到巨大的地图前,羽扇轻轻一点,落在了“荆州”二字之上。
“此地,乃我大汉复兴之基石,亦是天下纷争之源头。昔日,亮在隆中,为主动定下‘东和孙权,北拒曹操’之策,其根本,便在于保全此地。如今,子璋以雷霆手段,保住了荆州,更生擒吕蒙,此乃不世之奇功!”
“但是,”他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深忧,“此战,亦是双刃之剑。它斩断了江东的野心,却也,彻底斩断了我与孙权的盟约。从此,我大汉,将要独自面对,来自北方与东南,两个方向的敌人。”
他回过头,看着刘备,郑重地说道:“主公,此时此刻,我军看似鼎盛,实则,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危险!一步走错,便是万丈深渊!”
“故,臣以为,当务之急,非是北伐,亦非东征。而是——固本培元,静待时变!”
他将徐庶的“稳”,法正的“决”,与庞统的“勇”,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其一,依孝直之见,行雷霆之威!立刻派使者前往江东,措辞要强硬!要求孙权,将吕蒙家眷,以及所有参与此役的江东将领,尽数送至荆州,交由子璋处置!并割让江夏郡,作为赔偿!此举,不是为了求和,而是为了彰显我大汉天威,更是为了……激怒他,让他无法从战败的阴影中,迅速恢复过来!”
“其二,依元直之见,行王者之道!大赏三军!尤其是云长与陆瑁,要重赏!封赏的文书,要昭告天下!让天下人都知道,为我大汉立功者,必不吝封赏!同时,命云长停止攻城,转为长期围困,以逸待劳;命陆瑁在荆州,加紧操练水师,安抚百姓,将荆州,打造成一个水泼不进的铁桶!”
“其三,依士元之见,行霸者之举!主公可在成都,整备兵马,对外宣称,将御驾亲征,讨伐江东!做出大军压境之势,给予孙权最大的军事压力!让他日夜活在恐惧之中,无暇他顾!”
“如此三策并举,我军便可获得一段,最为宝贵的喘息之机。用这段时间,消化汉中,巩固荆襄,积蓄国力。待我军真正强大起来,届时,再看天下风云,无论是北伐,还是东征,皆由我等,一言而决!”
一番话,说得是鞭辟入里,高屋建瓴!将眼前的战术优势,完美地转化为了长远的战略主动!
刘备听完,只觉得眼前豁然开朗,心中所有的迷茫与激进,都化作了无比的清晰与沉稳。
他抚掌大赞:“军师之言,深得我心!真乃万全之策也!就依军师之言,传令三军,布告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