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关的捷报,像一阵卷着冰雪的狂风,呼啸着冲进了长安城。
当那名背上插着红旗的信使,喊着“弘农大捷”冲入城门时,整条朱雀大街都为之一静。
随即,便是压抑了太久之后的,冲天而起的欢呼!
“赢了!我们赢了!”
“大司马威武!关二将军威武!”
荆州失陷、大将阵亡的阴霾,在这突如其来的胜利面前,仿佛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让久违的阳光,猛地照射了进来。
丞相府。
书房内,依旧是那股沉闷到令人窒息的气氛。
诸葛亮一夜未合眼,桌案上堆满了关于荆州战场的各种情报,每一份,都像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头。
杨仪几乎是撞开门冲进来的,他手里紧紧攥着那份来自潼关的军报,因为激动,整张脸都涨得通红。
“丞相!丞相!大捷!潼关大捷啊!”
诸葛亮缓缓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是淡淡地问道:“说。”
“大司马,他……他……”杨仪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狂跳的心脏,用颤抖却清晰的声音,将战报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
“……关兴将军以身为饵,佯败入葫芦谷,魏将邓艾贪功冒进,十五万大军尽入彀中……大司马以猛火油、火箭为攻,断其归路,三面合围……此役,我军伤亡一万,斩敌三万,俘虏四万!邓艾仅率残部,狼狈逃回函谷关!”
念到最后,杨仪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太不容易了!
这场胜利,太提气了!
书房内,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诸葛亮就那么坐着,一动不动。
许久,他才缓缓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一口压抑在胸口许久的浊气,被他无声地吐出。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眼中那化不开的悲痛依旧,但悲痛的最深处,却重新燃起了一点寒星。
那点寒星,正在以燎原之势,化作焚尽八荒的业火。
“子璋,做得好。”
他站起身,语气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备车,进宫。”
未央宫里,刘禅正没滋没味地戳着碗里的饭。
关平的死,对他打击太大了。这些天,他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整个人都蔫了下去,仿佛一夜之间,那个爱笑爱闹的少年天子,就变成了一个忧心忡忡的木偶。
“陛下,丞相求见。”
刘禅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让相父进来吧。”
他以为,又是坏消息。
当诸葛亮将那份捷报放在他面前时,刘禅只是麻木地扫了一眼。
可当“弘农大捷”、“大破邓艾”、“俘虏四万”这些字眼映入眼帘时,他的眼睛,猛地瞪大了。
他一把抓起战报,从头到尾,一个字一个字地看。
一遍。
两遍。
看着看着,他那双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泪水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
“赢了……赢了?”他抬起头,不敢相信地看着诸葛亮,“相父,我们赢了?大司马和安国,他们打赢了邓艾?”
“是,陛下。”诸葛亮躬身道,“潼关之危已解,关中,固若金汤。”
“好!好啊!”
刘禅再也忍不住,一拳砸在案上,放声大笑,笑着笑着,又变成了嚎啕大哭。
他把这些天所有的恐惧、悲伤、无助,都宣泄在了这场酣畅淋漓的哭笑之中。
“叫那邓艾看不起人!叫他以为我们好欺负!”刘禅抹着眼泪,兴奋地说道,“大司马太厉害了!安国也厉害!”
“相父那我们是不是可以立刻发兵,从武关杀出去,给坦之哥报仇了?”刘禅的脸上,充满了少年人的热血和期盼。
他恨不得现在就穿上盔甲,亲自去江陵城下,宰了曹休和诸葛恪。
然而,诸葛亮却缓缓地摇了摇头。
他走到殿前,看着殿外那皑皑的白雪,和雪中傲然挺立的红梅,声音悠远而冰冷。
“陛下,现在不是复仇的时机。”
刘禅愣住了。
诸葛亮转过身,走到挂在墙上的巨幅地图前。那是一副囊括了整个中原的舆图,上面用朱笔和墨笔,密密麻麻地标注着各方的兵力部署和战略要地。
他的手指,没有指向东边的荆州,而是重重地点在了“武关”。
“陛下,郝昭现在挡在武关前往荆州的必经之地,魏延、张苞久攻不下,锐气已挫。臣已拟好军令。命子璋率军在弘农休整三日,补充兵员粮草后,不必再与函谷关的邓艾纠缠。全军掉头,秘密西进,与魏延、张苞所部,形成三面合围之势!子璋用兵,诡道也。魏文长用兵,霸道也。张兴国用兵,正道也。此三人合力,如三柄利刃,从不同方向,同时刺向郝昭的心脏!他,必死无疑!”
刘禅听得热血沸腾,可随即又想到了一个问题:“那……那潼关怎么办?大司马他们一走,邓艾要是卷土重来,我们岂不是……”
“陛下无需担忧。”诸葛亮仿佛早就料到他会有此一问,脸上露出一丝赞许的神色。
“弘农一战,邓艾虽败,但主力尚存八万,不可不防。”
“臣已从雍州,调遣庞德将军,并下令从长安新编练的五万锐士中,抽调三万,即刻开赴潼关,接替大司马防务。”
刘禅的心,彻底放了下来。有这位久经战阵的宿将在,又有三万生力军,潼关可以说是固若金汤。
“如此一来,”诸葛亮的声音变得愈发冰冷,“陆瑁便再无后顾之忧,可以心无旁骛,专心破敌!”
“一旦武关被破,郝昭授首。我大汉的兵锋,便可直取襄阳,截断曹魏后路!到那时,被死死拖在荆南的孙曹联军,肯定回援。”
“他们若回援,则荆南之围自解。姜维便可趁势反击,收复失地。”
“相父……”刘禅看着诸葛亮那略显消瘦的背影,声音里充满了敬畏与依赖,“朕,都听你的。”
潼关,帅府。
当长安的军令,送到陆瑁和关兴面前时,陆瑁展开军令,一目十行。
他越看,眼睛越亮。
“好一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陆瑁看完,忍不住击节赞叹,“丞相此计,当真神鬼莫测!”
关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起头:“姐夫,丞相说什么了?”
“丞相让我们,去杀另一个人。”陆瑁将手中的军令递了过去,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意。
“郝昭。”
关兴接过军令,迅速扫过。
当他看到“三面合围,一举拿下武关”时,那双沉寂的眸子里,重新燃起了火焰。
曹休和诸葛恪远在荆州,他暂时够不着。
但这个郝昭,可是死死拖住魏延和张苞,间接导致大哥孤立无援的罪魁之一!
“好!”关兴猛地站起身,将那半截断刀往腰间一插,“我早就看那个缩头乌龟不顺眼了!”
他顿了顿,又有些疑惑:“可是姐夫,我们刚打完一仗,兵士疲惫,伤亡也不小,现在立刻转攻武关,是不是太急了?”
“不急。”陆瑁摇了摇头,指着军令的末尾,“你看,丞相已经为我们安排好了一切。”
“令明将率军接管潼关,我们的后顾之忧没了。”
“而且,”陆瑁走到沙盘前,拿起代表己方的小旗,从弘农移到了武关侧翼,“打仗,打的不仅仅是兵力,更是士气和时机。”
“我们刚取得大胜,士气正虹。而郝昭,他现在绝对想不到,我们会放弃唾手可得的函谷关,转头去啃他那块硬骨头。”
“这一战,我们赢定了!”
关兴看着沙盘上,那三面合围的态势,胸中的热血再次被点燃。
他仿佛已经看到,在三路大军的铁蹄之下,武关城破,郝昭人头落地的场景。
他走到陆瑁身边,看着地图上“武关”那两个字,一字一顿地说道:
“姐夫,这一次,先锋还让我来。”
“我要亲手,拧下郝昭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