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门造型怪异的重武器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幽蓝光芒，充能的低频嗡鸣仿佛直接敲击在“勉强号”每一个船员的心脏上。死亡的气息从未如此接近，冰冷而直接。
“操！跟他们拼了！”独眼操舵手怒吼着，肌肉贲张，就欲转向试图规避。
“蠢货！别动！”老摩根厉声喝止，声音因极度紧张而嘶哑，“那是‘静滞裂解炮’！挨上一发，我们的引擎会直接量子退相干，变成一堆漂浮的废铁！连跳帮的机会都不会有！”
他死死盯着扫描屏幕上那艘优雅而致命的飞船，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沉默者”…这群宇宙里的幽灵，他们极少主动攻击，但一旦锁定目标，就绝不会空手而归。他们的科技诡异而强大，远超普通的拾荒者甚至一些小型文明舰队。
“那怎么办？难道就等着被他们拆了？！”另一个船员惊恐地叫道。
老摩根的大脑飞速运转。投降？把塔莉亚和废港里捞到的那些残骸交出去？且不说“沉默者”会不会守信放过他们，单单是塔莉亚可能的价值，就让他极度不甘心。硬拼？无疑是自杀。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塔莉亚，一个疯狂的念头闪过脑海。
“女孩！”他猛地抓住塔莉亚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她痛哼一声，“你的那个‘共鸣’！能不能感应到那艘船？哪怕一点点？他们是不是冲着你来的？！”
塔莉亚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老摩根眼中的疯狂吓得脸色惨白。她强行集中精神，试图感知右臂脉络的反应。然而，除了对那静滞裂解炮能量汇聚的本能恐惧之外，权柄脉络对那艘幽蓝飞船本身没有任何特殊反应。它就像一块冰冷的、毫无生气的石头，与“清道夫”或者守望者遗迹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
“没…没有反应…”她艰难地开口，“它好像…是死物…或者…屏蔽得很好？”
老摩根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随即又被更大的疑云笼罩。不是冲她来的？那难道是…
他猛地看向货舱方向：“是废港里那个几何体的碎片！他们是为了那个！”
就在这时，“沉默者”飞船有了新的动作。静滞裂解炮的充能光芒微微黯淡了一些，但并未熄灭，保持着绝对的威慑。同时，飞船腹部打开一个舱口，三个身影如同被无形的绳索牵引着，缓缓飘出，向着“勉强号”飞来。
那是三个穿着全覆盖式、流线型动力装甲的个体。装甲的材质与他们的飞船一致，呈现出一种哑光的、近乎生物甲壳的质感，没有任何可见的武器接口或标志，光滑得令人不安。他们的移动方式异常平稳，没有丝毫助推器的火焰，仿佛在真空中游泳。
“他们…他们过来了！”船员们一阵骚动，纷纷拿起身边能找到的武器——大多是老旧的激光步枪和切割工具，在这艘破烂的拾荒船上，实在谈不上什么像样的武装。
“都别轻举妄动！”老摩根低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把货舱通往内层的闸门打开！让他们进来！所有人，退到第二防线后！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开枪！”
这是极其危险的赌博。放这三个未知的、显然科技远超他们的“沉默者”登船，无异于引狼入室。但对抗外面那门裂解炮更是死路一条。老摩根赌的是，“沉默者”的首要目标是获取物品，而非无意义的屠杀，至少在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之前是如此。
沉重的内部闸门缓缓升起，露出通往货舱的通道。真空瞬间涌入连接处，发出嘶嘶的声响。那三个“沉默者”战士毫无阻碍地穿过通道，如同回家般自然地进入了“勉强号”的货舱。他们的动作协调一致，沉默无声，面甲上是单一的深色镜面，完全看不到里面的表情，只有一片冰冷的反光。
他们进入货舱后，甚至没有多看如临大敌、持枪瞄准的船员们一眼。为首的一名“沉默者”抬起手臂，其装甲前臂上投射出一道淡蓝色的扇形扫描光束，迅速扫过堆满杂物的货舱。
扫描光束几乎立刻就锁定了一个被厚重帆布覆盖的、用磁性锁固定在地板上的大型物体——正是从废港几何体上切割下来的最大那块碎片！
为首者做了一个极其轻微的手势，另外两名沉默者立刻上前，毫不费力地解开了磁性锁，一左一右抬起了那块即便覆盖着帆布也显得沉重无比的碎片。他们的动力装甲似乎提供了惊人的力量。
整个过程快得惊人，从登船到找到目标，不过十几秒。他们目标明确，效率高得可怕。
老摩根的心在滴血！那块碎片是他打算深入研究，甚至可能找到买家卖出天价的宝贝！但他咬紧牙关，没有出声阻止。钱没了可以再赚，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然而，就在那两名沉默者抬起碎片，准备离开时，为首的那名沉默者，其扫描光束似乎无意间，或者说有意地，扫过了站在船员后方、试图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塔莉亚。
扫描光束在她的位置停顿了零点一秒。
就这零点一秒的停顿，让塔莉亚和老摩根的心同时提到了嗓子眼！
那沉默者的深色面甲似乎微微转向了塔莉亚的方向。尽管看不到眼神，但一股冰冷的、审视的意念仿佛穿透了装甲，落在她身上。
塔莉亚的右臂脉络在这一刻，竟然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刺痛感**！不是共鸣，不是吸引，而是一种…被某种高度精密、性质迥异的能量场轻微干扰的感觉？
老摩根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细微的停顿和塔莉亚瞬间僵硬的身体。他暗道不好！
果然，那名为首的沉默者并没有立刻离开。他抬起另一只手，指向了塔莉亚。一个冰冷、毫无语调起伏的电子合成音，第一次在“勉强号”内响起，使用的是一种古老但能被通用翻译器勉强解析的星际贸易语：
“个体。编号未知。生命信号模式异常。同步率低于阈值。需进一步扫描分析。”
进一步扫描分析？！
老摩根瞬间头皮发麻！他们不仅要抢走碎片，还想带走塔莉亚？！这绝对不行！塔莉亚是他目前拥有的最大谜团和潜在财富，绝不能就这么被带走！
“等等！”老摩根上前一步，强行挤出一个商人的笑容，试图交涉，“尊敬…呃…‘沉默者’阁下？这块碎片，您看上了，尽管拿走，算是我们的一点…敬意。但这个女孩，她只是我的一个普通船员，身体不太好，有点小毛病，绝对不值得您浪费宝贵的时间…”
那沉默者的面甲转向老摩根，合成音依旧冰冷：“异议无效。个体存在分析价值。阻碍，即视为敌对。”
他身后的两名沉默者已经将碎片固定好，空出手来，微微调整了姿态，虽然看不到武器，但一种无形的压力瞬间弥漫开来。外面的静滞裂解炮似乎又亮了几分。
老摩根的心沉到了谷底。交涉失败。这些“沉默者”根本不吃这一套。他们似乎对塔莉亚身上那极其微弱的“异常”产生了兴趣，这种兴趣基于某种他们自己的、无法理解的评判标准。
硬拦？死路一条。
交出塔莉亚？不甘心，而且后患无穷。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塔莉亚自己却突然开口了。她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但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试图沟通的意愿：“你…你们想分析什么？我的…医疗植入体吗？它已经快失效了，数据混乱，恐怕对你们没什么价值…”
她试图将对方的注意力引向她编造的“医疗植入体”上，希望能蒙混过关。
那名为首的沉默者似乎对她的发言略感意外——或许是因为很少有“猎物”会主动对他们说话。面甲再次转向她，扫描光束又一次聚焦在她身上，特别是右臂位置。
这一次，扫描持续了更长时间。塔莉亚能感觉到那冰冷的能量场穿透衣物，试图探入权柄脉络深处。脉络本能地产生了一丝抗拒的悸动，那股灼热感似乎有苏醒的迹象，但她拼命压制住了。
片刻之后，合成音再次响起：“植入体技术：落后。能量签名：微弱且不稳定。存在未知干扰源。分析必要性：降低。”
塔莉亚和老摩根心中同时一喜？蒙混过去了？
但下一秒，沉默者的话让他们再次跌入冰窖：“但生命信号模式异常确凿。需带回进行基础分类归档。”
他们仍然要带走她！只是从“详细分析”降级为“基础分类归档”？这有什么区别吗？！结果都是被带走！
老摩根眼中闪过一丝绝望的凶光，他的手缓缓摸向藏在腰间的某种东西。那是一个老旧的自爆控制器，范围不大，但足以在近距离内同归于尽。他宁愿毁掉一切，也绝不容许自己最大的“宝藏”被这样抢走！
就在这火药桶即将被点燃的瞬间——
“警告。检测到高优先级引力阱扰动。模式识别：‘清道夫’活动特征。概率：87.3%。”
冰冷的合成音突然从沉默者首领处发出，内容却让所有人愣住了。
清道夫？！
塔莉亚脸色瞬间煞白。
老摩根的动作也僵住了。
沉默者首领的面甲转向舷窗外的某个方向，似乎他的传感器捕捉到了遥远星域发生的、连“勉强号”都毫无察觉的异常。
“任务优先级变更。规避协议启动。”合成音毫无波澜地宣布。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那三名沉默者立刻放弃了塔莉亚和进一步行动的想法。两名抬着碎片的沉默者率先转身，以惊人的速度冲向打开的舱门。首领最后扫了一眼塔莉亚和老摩根，深色面甲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但那种冰冷的审视感依旧。
“信息记录：‘勉强号’，塔莉亚个体异常。后续追踪可能性：存在。”
留下这句冰冷的话语，他迅速后退，如同倒放的镜头般精准地飘出了舱门。
外部，幽蓝飞船的静滞裂解炮瞬间熄灭腹舱关闭。它甚至没有等待三名战士完全返回，就猛地转向，引擎喷口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剧烈蓝光，以一种近乎撕裂空间的速度，瞬间消失在黑暗的深空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那块最大的几何体碎片被带走的空缺，以及货舱内惊魂未定、面面相觑的众人。
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没来得及浮现，更大的恐惧就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涌上心头。
清道夫？！它们就在附近？！是沉默者的探测器发现了它们，所以才如此仓惶撤退？！
“关闭舱门！立刻！最大功率扫描周围空域！快！”老摩根第一个反应过来，嘶声大吼，也顾不上心疼那块失去的碎片了。
船员们手忙脚乱地操作起来。
塔莉亚双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刚才那一刻，她真的以为自己要被那些冰冷的“沉默者”带走了。而“清道夫”的临近，更是让她灵魂都在战栗。
老摩根快步走到她面前，一把将她拉起，眼神极其复杂地看着她，有后怕，有审视，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灼热。
“清道夫…它们是因为你而来的，对吗？”他声音低沉，“连‘沉默者’那样的家伙都闻风而逃…女孩，你身上的‘麻烦’，比我想象的还要大得多！”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和…一丝隐隐的兴奋？
“但也证明，你的价值，无可估量！从现在起，你不是货物了，女孩。你是‘钥匙’，也是…‘护身符’？我们需要重新谈谈合作条件了。非常认真地谈谈。”
……
“曙光号”舰桥。
超空间航行依旧平稳。张雨轩面前的屏幕一角，一条系统状态提示悄然滑过：【检测到短暂、未识别的超距引力波扰动，已标记为背景宇宙噪声，数据已归档。】
她甚至没有多看一眼这条信息。在她的逻辑判断里，这属于无需关注的冗余信息。
在她身后，张大刚处理着一份来自舰队侧翼巡逻艇的常规报告。报告提及在几分钟前，巡逻艇的超敏感磁场探测器记录到一次极其短暂、强度极高的非自然磁场尖脉冲，来源方向与之前监测到“小行星碰撞闪光”的区域大致吻合，但无法精确定位。
【脉冲持续时间：毫秒级。】
【能量特征：无法匹配已知武器或引擎。】
【可能性分析：高能宇宙射线撞击飞船外壳产生的次级效应（可能性65%），或远处未知自然现象（可能性35%）。】
【威胁等级：零。】
逻辑核心瞬间完成判定。报告被标记为“已阅，归档”，未曾与他之前处理的任何报告产生关联。
又一次，宇宙中发生的异常交锋及其产生的微弱涟漪，被这两台完美的“过滤器”无声地抹去。先遣舰队如同一支蒙着眼睛的队伍，行走在越来越危险的雷区，对周遭悄然发生的剧变一无所知。
……
“方舟”指挥中心。
对古老信号的破译工作陷入了僵局。信号强度仍在缓慢提升，脉冲结构也越来越复杂，甚至开始出现某种类似分形几何的嵌套模式，但其携带的信息碎片依旧零散而晦涩。
“囚笼…镜像…苏醒…坐标…错误…”
“循环…并非…救赎…”
“观察者…亦是被困者…”
这些词语组合在一起，非但没有带来 clarity，反而增添了更多的迷雾和悖论。它听起来不像警告，更像是一种充满痛苦和困惑的呓语。
“执政官！反向模型构建遇到困难！”首席科学家报告道，“信号的产生机制超出了我们的模型上限！它似乎…并非源于一个固定的‘点’，而是从一个**区域**，甚至一个**概念**中渗透出来的！我们无法定位！”
执政官揉着发痛的眉心。就在这时，另一条紧急通讯接了进来，来自方舟最外围的预警传感器网络。
“执政官阁下！边缘哨站报告！他们监测到一次极其短暂但能级极高的空间翘曲活动！特征与任何已知飞船引擎不符！发生区域位于K7-β扇区，靠近…靠近先遣舰队大致航向的侧后方！”
“又是异常活动？！”执政官猛地站起，“能追踪来源或去向吗？”
“不能！活动持续时间太短，信号极其模糊，仿佛…仿佛是被某种力量强行抹平了空间褶皱留下的‘回声’！”
K7-β扇区…先遣舰队侧后方…
执政官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巧合？还是…
“立刻将‘沉默者’飞船的特征数据（来自古老记录）与刚才监测到的空间翘曲特征进行比对！”他产生了一个可怕的联想。
几分钟后，结果出来。
“相似度…达到78%！但不完全匹配，对方似乎采用了更先进的隐匿技术！”
“沉默者”也出现了？！他们通常只在拥有极高价值远古遗迹的区域活动！他们和“灰袍”有没有关联？和那个诡异的信号有没有关联？和先遣舰队又有没有关联？
无数的疑问和猜测几乎要撑爆执政官的大脑。局势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复杂化、危险化。
“向先遣舰队发送加密指令！”他不能再犹豫了，“指令代号：‘回眸’。内容：命令舰队立刻暂停超空间航行，就在当前坐标附近寻找隐蔽位置进行短期休整，并对舰队所有系统，尤其是超空间核心和通讯阵列，进行一级深度诊断！理由是…预防性技术检查。”
“回眸”指令，这是方舟与先遣舰队约定的最高等级警惕指令之一，意味着方舟怀疑舰队本身可能存在问题，要求其暂停行动自检。
“信号强度微弱，超空间通讯延迟无法避免，指令预计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送达。”通讯官报告。
“发出！”执政官咬牙道。这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希望还来得及。
……
“勉强号”疯狂地进行着短途、无规律的跃迁，试图摆脱那可能根本不存在的“清道夫”的追踪。每一次跃迁都让飞船骨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船长室内，老摩根将一杯浓稠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合成营养液推给脸色苍白的塔莉亚。
“喝了它。你需要保持体力。”他的语气比起之前，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平等？或者说，对等谈判的意味。
塔莉亚没有拒绝，小口啜饮着那味道糟糕的液体，感觉一丝微弱的热量在体内化开。
“现在，我们可以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了，塔莉亚小姐。”老摩根坐在她对面，目光锐利，“或者说…来自某个‘守望者避难所’的幸存者小姐？”
塔莉亚的心微微一紧，但表面保持镇定。
“我知道你之前说的不尽不实。”老摩根摆摆手，打断她想开口的意图，“没关系，换了我也会这么做。但现在情况不同了。‘清道夫’、‘沉默者’…这些传说中的东西因为你而接连出现。我们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了。”
他身体前倾，压低声音：“告诉我更多。关于你的‘避难所’，关于‘清道夫’真正在找什么，关于你手臂里那东西的真正用途。我们需要信息来判断下一步该怎么走。我能提供的，不止是暂时的安全。我知道一些…古老的路径，隐秘的据点，甚至可能…有办法联系上其他对‘守望者’遗产感兴趣，并且有实力对抗那些怪物的‘买家’或‘盟友’。”
他盯着塔莉亚的眼睛：“而我们得到的任何收益，你可以分一份。总比被任何人抓走，或者变成宇宙尘埃要强，对吧？”
塔莉亚沉默着。老摩根的话半真半假，充满了诱惑和威胁。她确实需要盟友，需要信息，需要资源。完全依赖这艘破船和这群亡命徒，迟早会陷入绝境。
但是，透露多少？如何在不暴露方舟的前提下，获取他的信任和帮助？
她的谎言，必须继续下去，并且要编织得更加精密。这是一场危险的博弈，筹码是她自己，以及远方那渺茫的希望。
她缓缓抬起头，迎上老摩根的目光，眼中流露出一种经过深思熟虑的决然。
“好吧，摩根船长。你说得对，我们可能需要彼此。”她深吸一口气，“关于‘清道夫’在寻找什么…我想，它们寻找的，可能是一个‘坐标’…一个被我的族人们守护至今，关于‘守望者’最终遗产的坐标…”
她开始将一个更大的、更诱人的、也是更危险的鱼饵，抛向了眼前的猎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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