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屏幕上，南美区域的销售曲线如断线风筝般垂直下坠。陆轩的手指在控制台边缘停顿了一瞬，随即调出哥伦比亚过去七十二小时的渠道反馈日志。一条条语音转录的文字滚动而上，内容高度一致：“门店不再接收外来品牌设备”“总部通知暂停一切合作流程”“建议转为本地代理优先供货”。
他按下通讯键，声音未带起伏：“马亮，终止‘穿墙计划’的情报扩散步骤，立刻转向社会面动向采集。我要知道，过去十天内，当地商会、行业协会、主流媒体，有没有发布过任何与‘本土产业保护’相关的公开声明。”
“已经在查。”马亮的声音从终端传来，“初步发现，波哥大工商联合会三天前召开闭门会议，议题涉及‘进口高技术产品对本地就业冲击评估’。目前会议纪要未公开，但参会企业名单中，包括五家与我们直接竞争的本地系统集成商。”
陆轩目光扫过数据面板。智利市场虽仍受政策封锁，但舆论与渠道未出现排斥；秘鲁则维持稳定增长。唯独哥伦比亚，销量跌幅已达百分之六十二，且经销商集体失声。他调出地图，将十五家主要分销点逐一标红，发现其中十二家位于首都圈及安第斯工业带——正是本地技术企业最密集的区域。
“不是巧合。”他低声说。
张涛推门而入，手中拿着刚生成的市场对比分析报告。“从消费者调研数据看，用户对我们产品的功能满意度仍在九成以上。这次下滑，不像是口碑崩塌，更像是……渠道被人为截断。”
“不是‘像是’。”陆轩将屏幕切换至马亮传回的文件截图，“这是围剿。他们用合法外衣，执行排外实质。”
投影亮起，一份《安第斯技术产业联合倡议书》的扫描件铺满主屏。文中明确提出：“为保障区域技术主权与产业链安全，倡导采购方优先选用具备本地研发、本地服务、本地纳税资质的企业产品。”落款处，十余家本地企业联署签字，时间正是销量骤降的前两天。
会议室陷入沉默。
李刚猛地站起：“那就打回去！他们敢封我们，我们就砸价，把价格压到他们撑不住！”
“这不是价格战能解决的。”张涛摇头，“他们不需要赚钱，只要拖住我们。本地企业有政府补贴、有税收优惠、有政策倾斜，我们拼成本，等于自掘坟墓。”
“可我们总不能看着市场被抢走！”李刚一拳砸在桌角，“兄弟们在前线拼了这么久，难道就因为几句口号，被赶出去？”
陆轩没有回应。他调出另一组数据——过去一个月，三家本地竞品企业的市场占有率从百分之十九跃升至百分之五十六，其中两家在倡议书发布后，立即宣布“扩大招聘”“追加本地投资”。新闻稿通篇强调“民族技术自强”。
“他们不只在做生意。”陆轩终于开口，“他们在造势。把我们塑造成‘外来掠夺者’，把抵制包装成‘爱国行动’。这不是商业竞争，是舆论战争。”
孙明翻动财务报表，眉头紧锁：“如果我们强行推进，意味着要追加市场补贴、提升服务密度、建立本地团队。可现在资金重心在智利破局，根本无法双线支撑。一旦投入打水漂，整个南美战略都会崩盘。”
“那就停下？”赵宇低声问，“等智利问题解决再回来？”
“停下，等于认输。”陆轩站起身，走到投影前，指尖划过那份联署名单，“他们选在这个时候动手，不是偶然。我们刚在秘鲁打开局面，哥伦比亚就成了突破口。现在砍掉它，其他市场也会动摇。这不是局部问题，是战略绞杀。”
他转身，目光扫过众人：“有人想让我们走，不是因为我们做得不好，而是因为我们来了。他们怕的不是我们的产品，是我们的存在。”
话音落下，无人接声。空气仿佛凝固。
陆轩按下内线：“林娜，通知所有核心成员，一小时后作战室集合。议题：哥伦比亚市场危机应对。”
他挂断，又补了一句：“所有人必须到场。这不是讨论，是宣战。”
会议室内灯光调至最高。陆轩站在主控台前，身后大屏分割为三区：左侧是销量断崖式下跌的动态曲线，右侧是《联合倡议书》全文，中间则是十五家拒绝合作的经销商门店位置图，红点密集分布在波哥大、麦德林、卡利三大城市。
“这是过去二十天的数据。”他开口，“我们的产品没有故障，没有投诉，没有合规问题。但市场，被关上了门。”
张涛翻看马亮整理的补充材料：“根据当地记者私下透露，几家主流媒体已接到‘谨慎报道外来品牌’的非正式通知。有两家原定的深度评测，临时取消。”
“这意味着，我们连发声的渠道都被掐了。”赵宇声音低沉。
李刚盯着地图：“这些店，都是我们最早打通的据点。现在一个个倒戈，像被人从背后捅了刀子。”
“不是倒戈。”陆轩纠正，“是被逼退。他们签了联署，就等于站了队。不执行，就会被同行孤立，甚至被反噬。”
孙明抬头：“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继续投钱？还是收缩战线？”
“都不是。”陆轩目光沉稳，“我们要看清一件事——他们不怕我们强，怕我们扎根。所以，他们用‘合法’的刀，切我们的根。”
他抬手，将中间屏幕切换为一张新的图表：三家本地竞品企业在过去半年的融资记录、政府项目中标率、行业协会任职名单。
“他们背后，有支持者。”陆轩说，“这些人不需要打败我们，只要让我们‘不受欢迎’，就够了。”
会议室再度陷入沉默。压力如潮水般蔓延。
赵宇低声说：“兄弟们已经在问，是不是我们做错了。为什么别国能进，我们不行？是不是我们太激进了？”
“错的不是我们。”陆轩声音陡然抬高，“是我们走得太快，快到有人坐不住了。他们不敢在技术上赢我们，就用规则压我们；赢不了规则，就用民意围我们。这就是他们的本事。”
他环视众人：“现在，有人建议瞒着前线，说这只是暂时波动。但我告诉你们——瞒，只会让信任崩塌。我们在南美拼的，不只是生意，是尊严。兄弟们流血流汗，不是为了听一句‘再等等’。”
他走到桌前，拿起一份前线传回的简报：“昨天，麦德林的团队被三家门店当面拒收货物。负责人问为什么，对方只说一句：‘上头有令，不卖外来货。’”
陆轩将简报拍在桌上：“我们不是商品，是人。他们可以封锁渠道，但封不住人心。只要我们还在，就没人能把我们合法地赶出去。”
他抬手，指向大屏上的红点地图：“我要知道，每一个拒绝我们的门店，是谁在背后牵头。我要知道，每一份联署签字，背后有没有交易。我要知道，这场‘爱国运动’，到底是谁在点火。”
他按下通讯器，声音冷峻：“哥伦比亚前线，立刻行动。把最近五家明确拒绝合作的经销商负责人姓名、背景、关联企业，全部查清。我要看到他们的脸，站在我的面前。”
通讯结束，陆轩站在原地，目光未动。
大屏上，十五个红点静静闪烁。
他的手指缓缓划过屏幕，停在波哥大市中心的那个标记上。
那里，曾签下南美第一份合作订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