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瑶的手一直贴在玻璃上，指尖冰凉。五宝的手指动过一次，监护仪的数字跳了一下，可那点微弱的动静像风里的火苗，随时会灭。她没动，眼睛盯着那根插进孩子鼻腔的管子，一寸都不敢移开。
厉霆琛站在她斜后方，西装袖口沾着污渍，领带歪了，衬衫扣子崩开一颗。他没去整理，只是盯着抢救室门上的灯，眼神沉得像压了石头。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两个穿制服的人走过来。其中一个手里拿着证物袋，里面是个空药瓶。
“这是从你家厨房柜顶上取的。”警察把袋子举到她面前，“标签写着‘左炔诺孕酮’，你确认一下是不是你的？”
苏瑶猛地转头，视线落在瓶身上。她记得自己贴的是“维生素”——她为了藏药，特意换了标签，就怕孩子好奇。
可现在，标签是原装的。
她一把抢过证物袋，手指抠在塑料边缘，声音发抖：“谁换的？这瓶药我明明……”
“你藏在哪里？”厉霆琛突然开口，声音低而稳。
“柜子最里面，贴了‘维生素’的纸。我每次吃都重新放回去，没人知道……”
厉霆琛转身就走，脚步干脆。她愣了一秒，追上去，五宝还在里面，可她必须弄清楚——这药怎么就变成了催命的东西。
他们回到急诊外的长椅，大宝蹲在角落，手里攥着个玩具放大镜，是之前拼图送的赠品。他低着头，对着地面照来照去，像在找什么。
苏瑶坐下，药瓶还在手里。她拧开，倒出一粒。粉色药片，边缘光滑，和她以前吃的不一样。她吃的那种是白色的。
“这不是我的药。”她嗓音哑了，“我吃的根本不是这个。”
厉霆琛接过药片，翻看两面，又闻了闻：“味道不对。你以前开的是国产短效，这个包装是进口批次，剂量也高。”
她脑子嗡了一声。她从没买过这种。
“有人换了你的药。”他说。
她猛地站起来，胸口发闷，像是被人从背后踹了一脚。她不是粗心，不是疏忽——她是被人算计了。
“查。”她盯着厉霆琛，“查清楚是谁干的。”
厉霆琛点头，立刻拨通电话。不到二十分钟，安保的人带着技术人员上了楼，开始采证。
苏瑶坐在厨房的矮凳上，手撑着额头。二宝、三宝、四宝被护士安排在留观区休息，大宝跟了回来，一声不吭地蹲在药柜前，用放大镜一寸寸扫。
“妈妈。”他忽然抬头，“这儿有亮的。”
苏瑶走过去。放大镜下，瓶盖边缘有一道反光的痕迹，像是油渍，但轮廓清晰。
“指纹。”厉霆琛蹲下，对赶来的警察说，“提取这个位置。”
技术人员立刻上工具。苏瑶站在旁边，看他们用粉末刷、贴胶带、封袋。整个过程她一句话没说，可指甲掐进掌心，疼得发麻。
一个小时后，警局数据库比对结果出来。
“王姐。”警察念出名字，“住在你们楼下，302。指纹匹配度98.7%。”
苏瑶愣住。王姐？那个总在楼道里晾衣服、偶尔帮她收快递的王姐？
“她说是你让她搬走的？”警察问。
“没有。”苏瑶摇头，“我从没说过这话。房租按时交，没吵过架……”
厉霆琛眯眼：“她有没有找你要过钱？或者提过什么要求？”
“没有。”她回想，“她丈夫……好像总不在家。有一次她问我有没有见过催债单，我说不知道。”
警察记录完，说要带人过来问话。
等了四十分钟，王姐被带到医院走廊。她穿了件旧毛衣，头发乱着，一进门就看见苏瑶，腿一软，直接跪下了。
“我对不起你……我真的没想害孩子……”
苏瑶站在原地，没上前，也没后退。
“你换了我的药？”她问。
王姐哭着点头：“他们逼我的……我男人赌，欠了三十万。债主说，再不还就剁他手。他们让我想办法，让你住不下去，早点搬走……这房子租出去能多赚两千……”
“所以你就换药？”苏瑶声音冷了，“你知道孩子会吃？”
“我不知道他们会翻柜子……我以为你吃了会不舒服，自己走……我放的是普通避孕药，不是毒药……我真没想害他们……”
“那你为什么不解释？”厉霆琛逼近一步，“你明知道她一个人带五个孩子，你还敢动她的药？”
王姐抖得说不出话，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我男人被关在地下室……他们看着我……我不做，他就死……我……我也是妈……我有女儿……”
苏瑶盯着她，胸口起伏。她不是没恨过，可看到王姐的脸，她突然说不出话。
她也当妈。
她也怕孩子出事。
可正因为是妈，才更不能碰这种东西。
“你女儿多大？”她问。
“六岁……上个月刚转学……”
“她要是误吃了药，你会怎么样？”
王姐猛地抬头，眼泪止不住。
“我会疯。”她哭出声，“我会杀了那个换药的人……”
苏瑶闭了闭眼。
她没动手，也没骂。她转身走到长椅边，拿起包，把药瓶放进去。
“你可以走。”她说，“但别再出现在我们面前。”
王姐还在地上，抽着肩膀，没动。
警察示意要带她走。她被扶起来时，回头看了一眼苏瑶，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
人走后，走廊安静下来。
大宝走过来，拉住她衣角：“妈妈，药是谁换的？”
“一个走投无路的人。”她说。
“她坏吗？”
“她做了错事。”苏瑶蹲下，看着儿子的眼睛，“可坏人不是天生的。有时候，是被逼到没路走了，才做了错事。”
大宝点点头，小声说：“那我们以后小心柜子。”
她摸了摸他的头，没说话。
厉霆琛走过来，递来一杯温水：“五宝生命体征稳定了，医生说再观察六小时，没问题就能转普通病房。”
她接过水，没喝。
“你早就派人守着？”她问。
“从你搬进那栋楼开始。”他说，“我不确定你在哪，但我知道你一定会找个便宜地方住。我让团队轮班，每月更新附近出租屋租客名单。”
她愣住。
“你为什么不早说？”
“你不会信。”他看着她，“你只会觉得我在监视你。”
她没反驳。
她确实会这么想。
可现在，那瓶药、那个指纹、那个跪地的女人——所有事串在一起，她突然意识到，有些事不是巧合。
她藏药，换标签，锁柜子，甚至把药片藏在维生素瓶里。她以为够隐蔽了。
可还是有人动了。
“你的人……什么时候发现药柜被动过？”她问。
“昨天下午。”厉霆琛说，“监控显示王姐上楼两次，第二次手里拿着东西。安保队员没敢拦，怕打草惊蛇，只拍了背影。他们今天一早准备上门问话，结果你家出事了。”
她手指一紧。
也就是说，如果她没发现孩子吃药，再晚几个小时，可能就……
她猛地站起身，冲向抢救室。
门开着，五宝还在床上，管子没拔，可呼吸比之前稳了。监护仪上的数字跳着，78、79、80。
她抓住床沿，指节发白。
“妈妈。”大宝在门口喊她，“二宝醒了，说想喝水。”
她回头，深吸一口气，点头。
走回走廊时，脚步慢了下来。
厉霆琛跟上来：“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搬家。”她说，“这房子不安全。”
“我有地方。”他顿了顿，“三层，带安保系统，离医院近。你可以随时过来。”
她没拒绝，也没答应。
“等五宝出院。”她说，“其他事，以后再说。”
他没再劝。
她坐在长椅上，看着抢救室的门。大宝蹲在她脚边，玩着放大镜。镜片反着光，一闪一闪。
她忽然伸手，拿过放大镜。
镜片下，地板缝隙里有半片药壳，粉色的，边缘带锯齿。
她捏起来，盯着看了很久。
这不是她买的药。
也不是王姐能轻易拿到的。
这种进口药，市面上不常见。
她慢慢攥紧了那片壳。
手指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