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落在沙发上,画面定格在五个孩子扑进她怀里的瞬间。苏瑶没去捡,只是任他们压着自己,额头贴着小脑袋,呼吸混在一起。大宝的胳膊还环着她的脖子,二宝的脸蹭着她的肩窝,三宝跳上来时撞到了她的下巴,也没松手。她闭着眼,听见心跳声从五具小小的身躯里传来,一声比一声稳。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记得把最后一个孩子盖好被子,坐回客厅时,天还是黑的。进货单摊在茶几上,笔尖停在“奶瓶刷”那一栏,迟迟没写下数量。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直到眼皮沉得抬不起来。
清晨的阳光从窗帘缝里斜切进来,落在地板上一道金线。最先醒的是大宝,他轻手轻脚地爬下床,踩着拖鞋往门口走。信箱口有东西卡着,露出一角蓝色信封。他抽出来一看,抬头烫金的字他认得——省教育考试院。
他没拆,也不敢喊人,只是蹲在门口,把信封抱在怀里。过了一会儿,二宝揉着眼睛出来,看见他坐在那儿,也凑过去看。接着是三宝、四宝、五宝,一个个围过来,踮着脚瞧那封印着红章的信封。
“是妈妈的。”四宝小声说。
大宝点点头:“她背书到很晚。”
二宝伸手想碰,又被自己缩回去:“不能乱动。”
五宝仰头问:“现在可以给妈妈吗?”
“再等等。”大宝说,“让她多睡会儿。”
他们悄悄退回客厅,四宝翻出蜂蜜罐,舀了一勺冲水,轻轻放在床头柜上。二宝找来蜡笔和纸,在上面歪歪扭扭写:“妈妈毕业啦”。他写得很认真,每一笔都用力,写完还吹了吹,怕墨迹糊掉。他踮脚把纸贴在房门正中间,正好对着床。
苏瑶是被光刺醒的。她睁开眼,看见门上的字,愣了几秒。心跳忽然快了一下。
她起身穿鞋,没说话,径直走向玄关。打开信箱,里面空了。她低头,发现地上留着一张便条,是大宝的字迹:“信我们保管着,在茶几上。”
她走到客厅,蓝色信封静静躺在茶几中央,旁边摆着一杯温热的蜂蜜水。
她拿起信封,指尖触到那层厚纸的边角,突然有点发抖。她深吸一口气,撕开封口。
一张硬壳证书滑了出来。
**高等教育自学考试毕业证书**。
下方印着她的名字:苏瑶。
专业:婴幼儿护理与营养学。
学习形式:自学。
照片上的她穿着旧毛衣,背景是家里那面斑驳的墙。可此刻,她盯着那几个字,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的名字。
她还没收起来,大宝就从房间冲了出来:“妈妈!你拿到了!”
后面跟着四个小身影,一个比一个跑得急。
“我们要给你戴皇冠!”二宝举着手里的彩纸,上面折了个歪歪的小帽子。
三宝一本正经地拿出另一顶:“这是女王的。”
四宝从身后掏出第三顶:“我折了好久。”
五宝两手空空,急得跺脚,最后干脆把头上的小熊发箍摘下来,举高:“这个也能戴!”
苏瑶忍不住笑了,眼角却湿了。她把文凭轻轻放在茶几上,坐下来。
大宝站上沙发扶手,清清嗓子:“现在,我宣布——妈妈是我们家最厉害的人!”
“耶!”二宝蹦起来。
“我宣誓!”三宝举起右手,“永远保护学习的妈妈!”
四宝站在她脚边,仰头说:“你要一直开心地读书。”
五宝挤进来,踮脚够她的手:“我也要考……考证!”
苏瑶摸了摸他的头,轻声说:“好,我们一起考。”
大宝带头,一个接一个把手叠在文凭上。五只小手,层层叠叠,盖住了钢印和签名。
“这是我们一起拿的!”他们齐声说。
苏瑶看着那叠在一起的手,喉咙发紧。她没说话,只是慢慢把手也放了上去。六只手,压着那张纸,像在守护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
窗外,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巷口已有数小时。
厉霆琛靠在驾驶座上,眼睛一直望着三楼那扇窗。他手里捏着一个丝绒盒子,里面是一条项链,五颗不同颜色的宝石排成一行,每颗背面都刻着一个孩子的生日。他本打算今天亲手交到她手上。
可当他看见阳台拉开窗帘,五个孩子举着彩纸跑来跑去,苏瑶站在中间笑得那样亮,他忽然觉得,这一刻不该有外人打扰。
他没按喇叭,也没下车。
车子一直停着,直到阳光照进车厢,仪表盘上的时间跳到六点整。
他低头,手机备忘录里打出一行字:“她做到了。这一次,是我落后了。”
发送对象是空白的。他点了保存,锁屏,发动车子。
轮胎碾过晨光下的路面,悄无声息。
屋内,苏瑶终于把文凭收进文件夹。她起身去厨房烧水,准备煮早餐。五宝跟在后面,叽叽喳喳讨论今天的菜单。
“我要吃煎蛋!”二宝说。
“我要面包片!”三宝抢着。
四宝小声提建议:“加点番茄酱。”
大宝站在冰箱前,忽然回头:“妈妈,以后你是不是还能考别的证?”
苏瑶正在倒水,闻言一顿:“你想让妈妈继续学?”
“嗯。”大宝点头,“你学的时候,我们就不闹。我们可以帮你查资料,做笔记。”
五宝爬上椅子,趴在桌边:“我也能帮忙!我能念字!”
苏瑶看着他们,笑了笑:“那以后,咱们家就是‘学习小组’了。”
“拉钩!”二宝伸出小拇指。
一家人围在桌边,一根手指勾着一根手指,连成一圈。
水开了,壶嘴冒出白气。苏瑶转身去关火,余光瞥见窗台外,那辆黑色轿车刚转出巷口,尾灯一闪,消失在街角。
她没多想,只觉得今早的风格外清爽。
她把煮好的面条分进六个碗里,挨个摆上桌。大宝主动去拿勺子,二宝给每人发筷子,三宝帮着端菜,四宝默默把妈妈的碗往前推了推,五宝则坚持要坐在她身边。
苏瑶低头吃了一口面,咸淡刚好。
她抬头,看见五个孩子都望着她,眼里亮晶晶的。
“怎么了?”她问。
大宝认真地说:“妈妈,你现在不只是开店的妈妈,也不是只会哄我们的妈妈。”
二宝接道:“你是有文凭的妈妈!”
三宝严肃补充:“是有本事的妈妈!”
四宝轻声说:“是最努力的妈妈。”
五宝咧嘴一笑,露出缺了一颗牙的豁口:“是我的骄傲。”
苏瑶握着筷子的手微微颤了一下。
她放下碗,张开双臂。
五个孩子立刻扑过来,挤成一团。她抱住他们,脸埋在暖乎乎的小身体之间,深深吸了一口气。
门外走廊传来脚步声,由近及远。
她没注意。
只听见五宝在她耳边小声说:“妈妈,等我长大,也要像你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