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油在清单上画了一道横线,笔尖顿了半秒,转向下一项。我盯着“防爆玻璃”四个字,手指在纸上敲了两下。
苏晨还在角落画清灰口的图,笔尖划得慢,但稳。苏瑶拆完一箱生理盐水,正把空箱子叠到墙角。风管嗡鸣声没停,空气里那股闷死人的潮气已经散了,呼吸不压胸口。
我抓起手机,翻出通讯录里存的号码——**北化特种玻璃厂,技术部张工**。这名字是前世抄在小本子上的,那会儿我蹲在废墟里咳血,听见广播说化工园区的观察窗扛住了酸雨,就记下了。
电话响了三声。
“喂,哪位?”
“张工,”我报上名字,“林越。之前问过你们三层复合防爆玻璃的事。”
他顿了一下:“你这人……怎么知道我们给石化基地做过这类订单?”
“合同编号2079,项目代号‘北境之眼’。”我直接甩出数据,“外层氟碳涂层,中层pVb夹胶,内层钢化,厚度十二毫米起步。现在我要定制一批,参数更严:耐ph值2.0以下液体侵蚀,抗零下四十度低温冲击。”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你不是普通客户。”他说。
“我不是。”我回,“全款预付,加急生产,七十二小时内出货。运输用防震专车,送到城郊312国道老收费站北侧空地。我可以付空运差价。”
他又停了两秒:“你这要求……跟军用观察窗差不多了。”
“我不需要防弹,只要防腐蚀和结构稳定。”我说,“酸雨来的时候,普通玻璃撑不过两小时。我要的是能活下来的窗。”
他深吸一口气:“行。我们接单。但得先打款,排产周期从付款到账算起。”
“现在就转。”
挂了电话,我打开银行App,输入金额:**八万六千元**。这是最后能动的活钱,转完账户只剩三百块零头。手指悬在确认键上停了半秒,按下去。
转账成功。
我起身走到墙边,拿起卷尺,从生活区门口一路量到储藏区最里侧。拐角三个,最窄处七十厘米。玻璃板尺寸是1.2米x0.8米,竖着走勉强能过。
“苏晨。”我叫他。
他抬头,笔停在纸上。
“玻璃明天到,尺寸大,通道窄。你刚才用海绵垫做缓冲的法子,还能不能优化?”
他放下笔,站起来走到我面前,盯着地面看:“床垫海绵太软,颠簸时会移位。可以用发电机外包装里的EVA泡沫,密度高,减震好。裁成框形,卡住玻璃四边,再用木条钉成井字架固定。”
“运输时怎么防撞?”
“绳索交叉绑,打双死结。转弯时三人一组,前后左右有人扶,慢走。”
我点头:“你负责做两套固定架。材料从废弃设备堆里拆,别动新物资。”
“好。”
我转向苏瑶:“储藏区清出一块地,两米见方,地面扫平。铺防水布,上面叠三层毛毡垫。玻璃到后必须立刻落位,不能靠墙竖放。”
她应声起身:“我带人去准备。”
“等等。”我拦住她,“别用‘玻璃’这个词。对外说‘精密仪器部件’,万一有人问起。”
她眼神一沉,明白过来:“知道了。”
天黑前,转账凭证回传。北化厂确认排产,预计**71小时40分钟**完成。我盯着倒计时,把时间写在墙上:**距酸雨降临,剩余6天14小时**。
次日清晨六点十七分,对讲机响。
“林越,北门路口有车,车牌尾号5837,司机在拍交接点标志桩。”
我抓起外套往外走。
苏晨和王磊已经在门口等。三个人带上防割手套,站到路边。
车是白色厢式货车,底盘加了钢板,轮毂沾满泥。车门拉开,司机递出一份签收单:“四块,每块重四十五公斤。外包装全裹了气泡膜,角部加了金属护角。”
我检查封箱带,完整无断裂。签字后,他帮忙把第一块抬下来。
“路上塌了一段,绕了二十公里。”司机说,“颠得厉害,你们开箱看看。”
“现场验货。”我说。
就地拆开最上面一块的包装。我用手电贴着边缘照,玻璃三层结构清晰,无气泡、无分层。再取ph试纸,蘸蒸馏水润湿,按在涂层表面。试纸变红,数值显示**ph=1.8**,涂层无反应。
“合格。”我说。
四块全验完,无损伤。
“搬。”我下令。
苏晨在前带路,双手扶着井字架上沿。我和王磊抬两侧,另一组人垫后护角。第一块进通道时卡了一下,右下角离墙只剩五厘米。我喊停,三人同时微调角度,缓缓推进。
拐第一个弯时,苏晨突然抬手:“慢。”
他盯着地面:“水泥缝里有颗螺丝钉,露头了。”
我蹲下看,确实,半截金属凸起。要是划到包装,可能造成隐性裂纹。
“拔掉。”我说。
王磊用钳子起出,继续前进。
四块玻璃全部运入储藏区,稳妥落位。我亲自检查每一块的存放角度,倾斜十五度,底部垫软垫,顶部用防滑带轻绑固定。
“贴标识。”我说。
苏晨拿马克笔在每块玻璃右上角写下:**易碎禁靠,安装前勿动**。
我退后两步看。
四块玻璃并排立着,像一道未启用的墙。它们还没装进窗框,但已经改变了这个空间的意味。不再是完全封闭的洞穴,而是有了**对外的视界**——安全的、可控的、能看清楚外面却不会被侵蚀的窗。
苏瑶走过来,站在我旁边。
“明天就能装?”她问。
“天亮开工。”我说,“先拆旧窗框,打磨接口,涂防腐底漆。你和苏晨早上六点到位,协助定位和固定。”
她点头:“医疗区这边药理分类完了,随时可以抽人。”
我看着玻璃表面映出的模糊人影。
前世最后三天,我躲在超市地下室,窗子是普通钢化玻璃。酸雨下来第一小时,表面就开始起泡。第二小时,整面炸裂。我拿塑料布去堵,手刚伸出去,皮就被烧黑。
现在不一样了。
这一块玻璃,值八万六。
但它能让所有人活过第一波酸蚀。
我转身往控制箱走,路过发电机时脚步一顿。
“苏晨。”
“嗯?”
“你昨天说的接地线问题。”
“怎么了?”
“今天下午,先把主接地桩焊好。”
“可玻璃……”
“玻璃明天装。”我说,“但电不能等。漏电一次,整个系统报废。”
他盯着我看了两秒,点头:“我这就去备料。”
我打开配电柜,找到接地线接口。这根线现在只是虚搭在钢筋上,离主地网差了三米。
苏晨蹲下,用扳手松开卡扣:“得换六十平方毫米的铜缆,穿管走墙底,接到南墙那个混凝土桩。”
“工具有吗?”
“有,但焊机功率不够。”
“用屋顶备用焊机,三相电直供。”
“行。”
他站起来,往工具间走。
我盯着那根松垮的接地线,手指捏了捏绝缘层。
外面风还在刮,天阴得像铁板。
但屋里的风机转着,药箱分好了类,玻璃也到了。
我低头看表。
**距酸雨降临,剩余6天3小时**。
苏晨抱着焊机回来,电缆拖在地上。
“林越。”
“说。”
“焊点要开U型坡口,不然熔深不够。”
“开。”
他蹲下,掀开焊帽。
弧光亮起的瞬间,我听见头顶通风管里风流的嗡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