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轻弦有些心动。
他生在青楼里，拼了一条命爬到这里，从未感受过什么少年怀春的心思。
但在云筝这里，他似乎隐隐有些破功。
当然，他对此也不太在意。
如果他真的喜欢上了云筝，那就喜欢呗。
自己这种刀尖舔血的人，日子过得有一天没一天的，没那个心情思虑过多。
软榻上安静了下来。
两人一个看书，一个品茶。
又聊了会儿书，说了会儿话，顾轻弦就走了。
仿佛他只是闲来无事，顺路访了个好友而已。
……
三日之后。
腊月三十，除夕。
一大清早，竟是冬日里难得的晴朗日子。
阳光洒在朱红宫墙和未化的积雪上，晃得人睁不开眼。
整个皇宫忙碌起来，扫洒庭除，悬挂宫灯，张贴福字，处处透着喜气。
各宫各院的宫人脸上也都带了笑。
因为，除夕这天，但凡当差的都能多领一个月的月钱，这可是实打实的实惠。
单单除了东宫。
又一尊白玉摆件被崔玉枝狠狠掼在地上，摔得粉碎。
“你们都是废物吗？区区一个月的赏银，竟能闹到本宫面前来！”
“往年都是怎么办的？啊？！”
下面跪着的两个库房宫女，头埋得很低，不敢回答她。
往年？
往年自然是宝香和陈嬷嬷暗中腾挪出来的呀。
或是变卖些库房里暂时用不着的物件。
又或是用些手段从别处拆借，总能将将凑够除夕赏银的数。
可今年，宝香和陈嬷嬷一个被杖毙，一个被看押。
没有人如此这般操作，账面上一时哪里凑得出这一笔赏钱？
下面的宫女也不敢擅动，只能毫无遮掩地把这窟窿，捅到了崔玉枝面前。
而崔玉枝只觉得一阵阵晕眩。
满宫的除夕当差的宫人，都有赏银，唯独东宫没有，这还怎么遮掩？
宝香偷换首饰，可以说是私下的丑事，但这事要是闹出去，就是摆在明面上的无能了！
就在这时，欢儿进来说：“娘娘，云侍妾来了。”
云筝穿着一身端庄的湖蓝色宫装，带着大宫女百灵，缓步走了进来。
她扫过满地狼藉，心里立刻明镜似的。
“娘娘息怒。”她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声音温婉沉静，“大年大节的，何必这样动气伤身？”
崔玉枝见到她，火气莫名消下去两分：“云筝，你来了正好！”
“瞧瞧这帮没用的东西，竟说账面上拿不出除夕当差宫人的赏银。”
“这不是让本宫在阖宫上下面前难堪吗？”
云筝微微垂眸：“娘娘，事已至此，生气也无用。”
“不管是先动用娘娘的私库补上，或者是给宫人折成布料、器物赏了下去都行。”
“左不过，也只是一些银钱上的小事罢了。”
“今年的这些糟心事，就让它留在今年，等过了年，开春之后，妾身必定协助娘娘，将东宫庶务打理得清清楚楚。”
云筝这话，说到了崔玉枝的心坎里。
是啊，眼下还能如何？
只能先自掏腰包，把宝香闹出来的窟窿补上了。
不然，太子若是知道了，也肯定会用私库帮她补上的。
那才是真正的颜面扫地！
崔玉枝吐出一口浊气，说：“那就先这么办吧，都滚下去，赏银该怎么发就怎么发，若有不够的，就先紧着外头的，映秀宫和采薇宫可以暂缓几日。”
两个库房宫女如蒙大赦，退了出去。
云筝倒是无所谓采薇宫的赏钱。
早在来映秀宫之前，她就已经猜到了崔玉枝这边赏钱发不下来，所以，自己已经先给所有宫人都发了。
崔玉枝打发了这事儿，神色才缓和了些，说：“坐吧。欢儿上茶。”
欢儿手脚麻利地搬来椅子，奉上一杯热气腾腾的香茶。
云筝接过茶盏，不经意地看了一眼欢儿。
她原本是在绣夏身边伺候的，却没受到牵连，反倒成了太子妃眼前的红人？
呵，有点儿意思。
云筝捧着茶盏吹了吹热气，随口夸了一句：“欢儿姑娘倒是越发伶俐了。”
崔玉枝揉了揉眉心，说：“可不是么。宝香没了，你如今又封了侍妾，本宫身边竟是没几个得用的人。”
“这个欢儿还算机灵懂事，先留着使唤吧。”
“等过了年，就提她做个一等宫女，顶了宝香的缺。”
云筝抿了口茶，淡淡一笑：“嗯，娘娘觉得好，那自然是好的。”
正说着，宝月从外面进来，脸上带着笑：“娘娘，太子殿下的车驾正往这边来，说要接您一同去参加除夕夜宴呢。”
崔玉枝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
虽然最近烦心事不少，但太子殿下的恩宠一如往昔，这让她很是受用。
欢儿在一旁恭维道：“殿下待娘娘真是体贴入微，羡煞旁人呢。”
崔玉枝扶着欢儿的手站起身，对云筝道：“走吧，瞧着时辰也差不多了。”
云筝露出一丝疑惑：“娘娘，妾身也要去吗？”
崔玉枝被她问得怔愣了一下：
“寻常亲王郡王，自然只能带正妃出席除夕夜宴。”
“但我们殿下是储君，依制，有品级的妃妾皆需列席。”
“怎么，无人告知于你吗？”
云筝摇了摇头：“并未有人前来告知妾身需要准备赴宴。”
崔玉枝随即想起来：“这事本该是宝香安排。罢了，你现在回去换身鲜亮些的衣裳也来得及，本宫与殿下说说，等你片刻。”
云筝却只是站起身，理了理自己那身湖蓝色的衣襟袖口：“不必麻烦了，妾身这身虽不耀眼，却也不算失礼，就这样吧。”
崔玉枝心里又高看她一分，点头道：“也好。”
说着，她像是想起什么，又问宝月：“秋月宫那边呢？可说了什么？”
宝月回道：“萧侧妃还是老样子，说是旧疾复发，怕过了病气给贵人们，求娘娘准她告假。”
崔玉枝轻嗤一声：“算她识相。”
说罢，她搭着欢儿的手向外走去。
云筝扶着百灵的手，跟在崔玉枝身后半步的位置，嘴角含笑。
上辈子的她只是一个三等宫女，连进去除夕夜宴伺候都没资格。
而这次，她不但要去，而且，还是作为主子去赴宴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