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探针在冰层中缓缓蠕动，像一根活物的触须，朝着空气微微颤动。陈默盯着那截细小的尖端，喉头一紧，右眼传来熟悉的灼痛——齿轮纹又开始闪烁，微弱却持续。
他撑着门框站起，膝盖发软，白发已爬过颈侧，指尖冰凉。锈钥匙残柄还在掌心，他用它撬开探针周围的冰壳。动作牵动左肩伤口，血顺着袖口滑下，在冰面凝成暗红斑点。鼻血随之涌出，滴落在冰雕士兵的手背上，瞬间冻结。
林焱扶着妹妹后退几步，林淼整个人靠在她身上，呼吸浅得几乎察觉不到。她的左眼义眼蒙着一层霜，瞳孔失焦，嘴里低声重复着什么。林焱听不清，只觉得妹妹的身体越来越冷，冷得不像活人。
“别碰那个兵。”陈默刚才说过的话还在耳边。
她低头看去，发现林淼的指尖不知何时结出了细小冰晶，每一粒都透明剔透，内部竟浮现出一张人脸——正是冰雕士兵的模样。不止一个，随着林淼体温下降，更多冰晶从她指缝蔓延，每颗里都映着同一张脸。
陈默咳了一声，抹去鼻血，抬头环视四周。
这间密室比想象中更深。冰壁延伸向黑暗，隐约可见更多机械装甲的轮廓被封在其中，整齐排列，如同阵列沉眠。所有士兵胸口铭牌一致：mc-12。他们面部朝外，双眼闭合，姿态静止，唯有那根探针仍在活动。
这不是埋葬。
是等待。
林焱咬牙，将林淼往自己怀里带了带：“醒过来！别被这些东西拉进去！”她想点燃火焰取暖，可右脸胎记刚泛起红光，皮肤就裂开一道细缝，渗出血丝。火苗蹿起半尺高，颜色却转为幽黑，烧得极不稳。
远处，一具冰雕的铭牌忽然闪了一下。
紧接着是第二具、第三具……所有mc-12的铭牌同步亮起，频率一致，像是接收到了某种信号。林淼猛地抽搐，喉咙里挤出一声低吟：“妈妈……好冷……”
陈默瞳孔一缩。
他记得照妖镜还在背包里。那是武当遗老临终前交给他的东西，使用代价是流鼻血，持续时间短，但能照见隐藏之物。现在看来，必须用了。
他蹲下身，从内袋取出铜镜。镜面斑驳，边缘刻着扭曲符文。他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镜面上，同时启动“镜返”——银白色齿轮纹自右眼炸开，覆盖整个眼眶，生命值剧烈下滑。
镜面晃动，影像浮现。
起初只是机械装甲的倒影，但几秒后，画面骤然扭曲，回溯至一片灯火通明的地下空间。镜头穿透厚重防爆玻璃，进入一间实验室。两名婴儿躺在并列的培养舱内，舱体标注“L-01（焱）”“L-02（淼）”。穿白大褂的研究员来来回回，记录数据。
画面推近。
一名女性研究员抱起两个婴儿，轻轻哄着。她面容憔悴，手臂裸露处有一道火焰状胎记，位置与林焱右脸完全一致。她低头看着怀中的孩子，眼神复杂，有疼惜，也有恐惧。
林焱看到这一幕，浑身一震。
“那是……我妈？”她声音发颤，几乎说不出完整句子，“她没死？她在这里？”
她想冲上前，却被脚下滑动的冰面绊住，单膝跪地。火焰失控般暴涨，烧向头顶冰壁。水珠落下，砸在其他冰雕脸上，融出沟壑。更多的面孔显露出来——有些是研究员，有些是士兵，全都穿着机械城制服，表情凝固在惊恐瞬间。
爆炸发生了。
镜中景象剧烈晃动，火光吞噬走廊，警报声刺耳。研究员抱着婴儿狂奔，身后是坍塌的天花板和喷射的火焰。她冲进通风管道前回头望了一眼，眼中没有绝望，只有决绝。
然后画面戛然而止。
林淼突然睁眼。
她的眼神空洞，嘴唇苍白，抬手凝出一道极寒冰刺，直指自己心口。
“她说……我们是失败品。”她的声音冷得像从冰窖里传出，“实验体编号L-01和L-02，基因融合率不足百分之六十七，判定为淘汰个体。母亲带走我们那天，系统就已经标记了清除程序。”
陈默心头一沉。
他看向那些冰雕士兵，终于明白为什么探针会动——它们不是尸体，是信标。每一个mc-12都是追踪装置，只要双胞胎靠近，就会激活共鸣，通知某个地方：目标已出现。
而林淼的能力失控，正是因为体内残留的原始编码正在响应这些信标。
“你胡说！”林焱嘶吼，一把打掉妹妹手中的冰刺，“谁告诉你这些的？你听见了？还是看到了？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一直在听。”林淼轻声说，“从我能控制冰的时候就开始了。脑子里有个声音，教我怎么冻住敌人，怎么让冰刺更锋利。我以为那是天赋……原来是预设指令。”
她抬起左手，指尖再次结出冰晶，这一次，里面的人脸变了——是个戴眼镜的男研究员，胸前挂着机械城徽章。他在纸上写下一行字，镜头拉近：
“建议启动回收协议，目标血脉具备再生潜力，不可永久废弃。”
林焱喘着粗气，拳头捏得咯咯响。她想反驳，可脑海里全是母亲抱着她们逃入管道的画面。如果她真的活着离开，为什么从未回来找她们？为什么任由她们在家族遗产争夺中自相残杀？
陈默缓缓起身，将碎裂的照妖镜扔在地上。镜面最后一帧定格在爆炸瞬间，火光中那名女子跃入黑暗，怀中紧紧护着两个襁褓。
他不能让更多影像继续播放。每一次回溯都在消耗他的生命，而他现在的状态，撑不过三次激活。
“你们的母亲带你们逃了。”他说，“但她没能彻底切断连接。你们的能力来自这里，也受制于这里。这些士兵不是守卫，是锚点。只要你们还在这间屋子里，他们的系统就能定位你们。”
林焱低头看妹妹，发现她的皮肤已经开始半透明化，血管呈现淡蓝色，呼吸越来越慢。
“你会死。”她抓住林淼肩膀，“清醒一点！别让他们控制你！”
“也许这才是终点。”林淼嘴角浮现出一丝近乎解脱的笑意，“我们本就不该存在。火焰与寒冰不该共存于同一条血脉。她是错的，不该把我们带走……也不该让我们活到现在。”
话音未落，整间密室猛然一震。
冰壁发出细微裂响，一道道裂缝自上而下蔓延。所有mc-12的铭牌同时亮到极致，探针完全伸出，对准中央三人，开始旋转，发出低频嗡鸣。
陈默立刻意识到——回收程序启动了。
他一把拽起林焱：“离开她三米以上！别让共鸣扩散！”
林焱挣扎着后退，却仍伸着手，不肯完全松开妹妹。
林淼静静躺着，双眼闭上，双手交叠置于胸前，像一具即将被封存的标本。她的体温降至极限，周围空气凝结出细密霜花，缓缓向四周铺展。
陈默摸向腰间，只剩半截锈钥匙残柄。他知道不能再开启任何门，也知道无法带着一个正在自我冰封的人逃离。
他只能赌。
赌这间实验室还有未断的控制系统，赌当年那个女人留下过断线的痕迹，赌林淼脑中的声音并非全部来自敌方。
他挪到最近一具冰雕旁，用钥匙残柄撬开其腰部装甲板。内部露出一块黑色数据模块，接口样式与工程师临终塞给他的电路板一致。
他掏出那块发烫的板子。
接上去的瞬间，模块亮起绿光。
冰室深处，某处传来机括转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