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裂缝深处那声震动尚未散尽,陈默的右眼已经绷得发烫。血丝在眼底织成网,齿轮状光纹断断续续地闪动,像是接触不良的电路板。他蹲在裂口边缘,指尖离那道被蓝光穿透的泥土仅有半寸距离,却迟迟没有再碰。
赵铁山站在他身后两步远的地方,石躯表面蒸腾着细密白气,关节处微微震颤。他的左手始终按在胸口,那里嵌着一枚旧式怀表,金属外壳与青灰色皮肤融为一体,此刻正透出一丝微弱红光。
“刚才那声音……”陈默开口,嗓音干涩,“是从你身上出来的。”
赵铁山没动,也没答话。他的头微微低着,视线落在前方碎裂的金属残片上——那是陈诡蓝光探测后从地下震出的一块装置核心,外壳焦黑,内部缠绕着一圈圈铜丝线圈,隐约还能感受到电磁余波的脉冲。
陈默慢慢站起身,从卫衣夹层里抽出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电路板。板子边缘磨损严重,焊点泛黄,是他早前从机械城工程师遗体上取下的磁暴操控逻辑模块。他蹲回去,将模块对准核心接口,轻轻卡入。
“这东西还能用。”他说,“只要反向充能,就能提取残留能量。我们缺电源,也缺时间。”
赵铁山依旧沉默。蒸汽从他肩胛缝隙喷出,在夜风中扭曲成不规则的形状。
陈默没等回应,手指已在核心背面摸索到一个微型旋钮。他拧动三格,听到内部传来轻微的嗡鸣。电路板上的指示灯亮起一瞬,随即熄灭。他又调整了频率参数,重新接入。
“共振频率设在47.3赫兹,避开原质波动区间。”他一边操作一边低语,像是在给自己确认流程,“充能进度百分之十……二十……”
核心外壳开始发热,铜丝泛起暗红色光泽。空气中浮起一股金属烧灼的气息,混着地下渗出的潮湿土腥味。
就在指示灯再次亮起、进度跳转至百分之六十时,赵铁山突然动了。
他一步跨前,右脚高高抬起,重重踩下。
“咔!”
核心瞬间爆裂,碎片四溅。铜丝断裂飞出,一根擦过陈默耳侧,在卫衣上划开一道口子。他猛地后仰,手本能摸向袖中锈钥匙,却发现赵铁山只是站着,低头看着脚下那堆残骸。
然后,声音响了起来。
不是从赵铁山嘴里,而是从他石躯的关节缝隙里传出的——沙哑、断续,带着明显的电流干扰:
“别……信……陈诡的数据……”
陈默僵住。
这不是第一次听见这段录音。早在坠机现场,赵铁山发现怀表时,他就察觉到战友遗物中藏有语音信息。但那时只听清了开头几个字,后续全被干扰吞没。现在,这段话竟在磁暴核心激活的瞬间完整播放了出来。
他盯着赵铁山,喉咙动了动:“你怎么知道这个核心有问题?”
赵铁山缓缓抬头,石脸上看不出表情,可那双眼睛里的光变了。不再是平日那种沉稳的灰褐色,而是泛起一层近乎浑浊的暗红。
他没回答,只是抬起左手,将怀表从胸口缝隙中拔出几分。表壳打开,指针早已停摆,但内盖刻着一行小字:**“信号源≠安全区”**。
陈默瞳孔一缩。
他立刻回头看向那堆碎裂的核心残片。原本以为是能源装置,可若真是用来供能的设备,为何会触发战友遗物中的警告?更何况,陈诡的蓝光探测明明指向地下结构,却偏偏引出了这种带有强烈电磁标记的物体——更像是诱饵,而非通道钥匙。
他迅速蹲下,扒开泥土,查看裂缝边缘。就在刚才,他注意到有一丝极淡的金色液体正从岩层中缓慢渗出,像水银般流动,却不沾附尘土。
他取出密封样本管,小心接住几滴。液体在管壁内蜿蜒爬行,仿佛有生命一般,最终凝成一个微小的环形图案——类似某种地图轮廓。
“这不是溶剂。”他低声说,“是显影液。”
赵铁山终于迈步走来,脚步沉重。他在裂缝旁跪下,双膝砸进泥土,蒸汽从全身缝隙喷涌而出,像是体内压力达到了临界点。他伸出右手,按在渗出金液的位置。
一瞬间,地面轻微震颤。
裂缝扩大了一线,更多金色液体涌出,沿着地表蔓延,勾勒出一条清晰路径——从坠机现场延伸出去,穿过荒原,最终指向西北方向一座被风沙掩埋的建筑群轮廓。
陈默认出来了。
那是武当遗址外围的地图走向。
他心头一沉。陈诡说过,三十年前第一道符文是为了“标记”。而现在,这个标记正在通过某种活性物质显现出来——而触发它的,正是他们试图充能的磁暴核心。
也就是说,陈诡早就知道这东西的存在,也知道它能激活什么。
但他没说。
“他让我们走这一步。”陈默喃喃,“就是为了看到这张图。”
赵铁山仍跪着,手掌未移。他的呼吸变得粗重,石躯表面出现细微裂纹,晶化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颈部蔓延。他似乎在承受某种内在撕扯,却又强行压制。
陈默看着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你不是临时才决定踩碎它的。”他说,“你在等——等它充能到某个节点,才会触发那段录音。”
赵铁山终于抬眼。
那一瞬,陈默在他眼中看到了一种近乎清醒的痛苦。不是失控,也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被记忆和职责撕裂后的挣扎。
“你早就怀疑了。”陈默声音压低,“从怀表出现那一刻起,你就知道陈诡给的信息不能全信。”
赵铁山闭上眼,再睁开时,红光褪去。他缓缓收回手,将怀表重新嵌回胸口,动作迟缓,却坚定。
然后,他站了起来。
背对着陈默,面向裂缝深处,像一堵墙般立在那里。
陈默没再追问。他知道,有些话对方不会说,也不能说。但他已经明白:这支队伍里,不止他一个人在计算风险,也不止他一个人在质疑那个穿白大褂的男人。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样本管。金液仍在缓缓流动,映出血月的光。他将管子贴身收好,又从背包取出记号笔,在地面画下一段频率波形——那是磁暴核心最后传来的信号编码。
写完最后一笔,他抬头看向赵铁山的背影。
“下次他再让我们碰什么东西,”他说,“先问问它会不会让死去的人开口。”
赵铁山没回头,肩膀却微微动了一下。
远处,血月悬在天边,光芒斜照进裂缝。金液继续蔓延,地图的轮廓越来越清晰,一条通往地底的路径逐渐成型。而在最深处,一个圆形标记静静浮现,周围环绕着八道刻痕。
像极了《镇魔八式》的起手势。
陈默蹲下身,指尖轻轻触碰那道金线。
液体突然加速流动,顺着他的指纹爬上了指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