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不知林家小姐病弱缠身。
林幽芳广发告示,只要谁能治好女儿,愿以万金相赠,更许以重谢。
消息传遍江南街巷。
现任神医谷掌门萧鸿,叹息一声,“老夫这就去一趟罢了。”
他心里明镜似的,林幽芳这般大费周章,说到底,是为他而来。
林家世代扶危济困,在江湖中的名声极好,恩及无数人。
这般仁善之家相求,他若推辞不去,反倒坏了神医谷的名声。
林幽芳早已立在正门阶前,远远望见萧鸿身影,立刻快步迎上,敛袖行礼。
“萧神医大驾光临,有请”
她礼数周全得无可挑剔,萧鸿心头那股气也散了些许。
他不愿多绕圈子,直截了当说道:“老夫此番前来,是为令千金的病。”
“先生仁心,大恩不言谢!” 林幽芳指尖微颤,竭力按捺翻涌的情绪,对萧鸿郑重行了一礼。
“只要小女能平安康健,林家定以厚礼相报,绝不食言。”
一行人前往吹笙所在的院落,她与萧鸿说明缘由。
“小女生来便体弱,这些年遍访天下名医,却始终未能根治。”她抹抹眼泪,“能救她的,唯有先生了。”
这话说得严重,萧鸿摆摆手,说道:“尽力而为。”
林幽芳伤心中又夹杂着不甘:“我儿天资不凡,本该自在生长.......”
萧鸿听着,并未多言。
天下父母,一不视子女为珍宝,是蠢蛋还是天才都不关他的事。
他身边跟着个十几岁的药童,被林府晃得眼花缭乱,忍不住凑近萧鸿,小声嘀咕:“师傅,这院子也太好看了吧……”
萧鸿轻咳一声以作提醒,目光扫过庭院中精心打理的汀兰,暗自颔首。
江南富庶之地,名不虚传。
“夫人,到了。”下人悄然退到一旁。
小桥流水,雅奢天成。一步一景,处处皆是巧思。
吹笙正在午睡,她自小体弱,一天之中总要花大半时间休养。
平时林幽芳也舍不得惊扰她半分。
她放轻脚步,撩开半垂的纱帘。
“乖乖......”
小声呼唤,无一不带着呵护珍惜。
萧鸿被安置在外厅,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内室的轻声细语自然听得分明。
听闻林府小姐还有几年及笄。
吹笙睡得昏昏沉沉,苍白的唇没有一丝血色,她往林幽芳怀里缩了缩,“娘亲,我想吃莲子羹。”
清冽的嗓音还带着孱弱,眼尾微微弯起,宛若冰雪铸就的一朵花,脆弱又清丽。
林幽芳心中一暖,她的女儿最是贴心——不想让她担忧。
她握紧吹笙温凉的手,说道:“神医来了,咱们马上就会好起来的。”
本就不拘泥于男女大防,更何况女儿性命最为要紧。
林幽芳牵着吹笙出去,外厅早就让人备好软榻。
“萧神医,这就是小女。”
萧鸿行医数几十载,还是不由自主愣神片刻。
这样貌真是得天独厚。
他身旁的药童张大眼睛,目光直直黏在吹笙身上,连师傅的咳嗽声都没听见。
林幽芳瞥了一眼嬷嬷,对方立刻意会,不动声色上了一壶茶水。
“贵客,请用茶。”
吹笙伸出手,莹白手腕精雕玉琢,上方盖了一张绢布。
萧鸿两指轻搭上去,眉头便不自觉蹙起。
“先天不足,胎里带的弱症?”
他的视线与吹笙清亮的眸子对上。
这类病症向来棘手,要么年少夭折,要么需得家底丰厚,好好养着。
眼前这位金尊玉贵的小姐,显然是后者,却依旧虚弱得不能与常人相比。
“平时吃的方子,可否一观。”萧鸿说道。
林幽芳叫人立即呈上来:“神医请看。”
薄薄的一张纸,字迹笔走龙蛇,自有一番风骨。
上面的药材也是对症,甚至每味药的搭配格外精妙,许多都是他未曾想到的。
萧鸿沉吟半晌:“可否见一见开这幅方子的先生?老夫想讨教一二。”
林幽芳忽然沉默了,萧鸿不明所以,再次问道。
“可是不方便?”
他顺着她的视线,落在了软榻上的吹笙身上。
吹笙抬手掩唇,轻轻咳了两声,泛起一抹浅淡的红晕,随即又迅速褪去。
“我曾学过一些医理,后来久病缠身,斗胆自行配了这服药,让神医见笑了。”
萧鸿诊脉的指尖抖了一下,连忙收回手,端起桌上的茶盏,若无其事喝了一口水。
他相信林家小姐不会拿自家性命开玩笑,可......他也拿不出更好的方子。
萧鸿语气带着几分坦荡,也藏着一丝无奈。
“老夫无能为力。这方子已是对症至极。”
他看着这位林小姐,终是忍不住叹出声。
—— 天妒英才。
林幽芳瞬间眼泪满到眼眶,忍住喉咙里溢出来的哽咽,追问。
“神医......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语气里满是不死心的执拗。
她眼底渐渐浮起一丝近乎偏执的恨意,恨这苍天不公。
她的孩子本该拥有最好的一切。
吹笙神色却无半分波动,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个结果。
眉宇沉静清冽,纤瘦的肩膀轻轻揽住林幽芳,安慰道:“娘亲不必忧心,我定要长长久久陪着你。”
“天下药方何其多,孩儿总能找到生机。”吹笙从不信世间只有一条路可走。
就算是死路,她自然会劈开一条道。
话语中似有安抚人心的力量,在外人面前,林幽芳是以女子之身撑起整个林家。
只有她自己知道,女儿才是她的支柱。
林幽芳拭干净泪痕,“让神医见笑了。”她又说:“今日劳烦您跑这一趟。”
萧鸿看着于心不忍,忽然开口。
“外力医治已然无用......老夫走南闯北这些年,曾见过濒死之人,因习得一部上乘内功心法,竟能逆天改命、起死回生。”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世人皆知,宗师境便能延寿至一百五十年。”
林幽芳眼里瞬间亮起一道炙热的光。
“多谢神医提点,先移步偏厅奉茶。”
她未曾察觉,萧鸿转身时眼底掠过的复杂。
古往今来,能踏入宗师之境者不足二十人,难如登天。
院中有一池活水潺潺流淌,岸边玉兰花开得娇艳。
风过便下一场花雨,露出其中嫩黄的蕊。
脚步却不由自主放慢,频频回头张望,门扉敞开一角,能见着屋内的场景。
还有,被奴仆众星捧月的美人。
他的视线太过热烈,吹笙抬眸望过来。
心像被风吹动的树枝般,晃得人发慌,药童匆忙收回目光,脸颊发烫,再也不敢多看一眼。
“小姐,再用一些吧。”丫鬟凑到吹笙身边,心心念念端着一碗莲子羹,连温度都是最适宜的。
“好。”吹笙浅尝了几口,便不再动了。
垂眸时如蝶翼轻颤,她挥手让丫鬟们退下。
庭院落英缤纷,实在是好风景,吹笙行走时裙摆轻扬,身形单薄得似要乘风而去。
素白指尖捻着一片玉兰花瓣,她细细打量着,唇间溢出呢喃。
“......宗师境?”
话音刚落,一道嘶哑苍老的声音从头上传来。
“女娃娃我看你骨骼惊奇,不要当我的徒弟?老夫保你十年之内,踏入宗师之境!”
吹笙面无表情抬头。
哪有高人被倒挂在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