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开练习室的门,手指还带着昨晚牛奶杯的余温。阿琳走前那句“你本来就有节奏”在脑子里盘了一夜,没散。今天我不想再碰节拍器,至少不是第一件事。
我把包放在角落,没开灯。晨光从玻璃外斜进来,照在打击垫上,像一层薄灰。我脱了外套,搭在椅背,然后慢慢蹲下,手贴在地板上。凉的。我闭上眼,回想小林昨天教的——“节奏不是手打出来的,是脚先知道的。”
我站起来,开始绕着房间走。一步一拍,四步一圈。起初还是忍不住数,一二三四,一二三四。走到第三圈,我停了。太机械了。我甩了甩手腕,深呼吸,重新起步。这次不数,只听心里那点空落落的节拍。像小时候上学路上,踩着自行车踏板哼歌的感觉。不是算,是顺着。
我加快脚步,换成八步一圈。左脚落下的时候,心里轻轻“跳”一下。那个“跳”是小林说的,她说切分音就像踩空台阶的瞬间,身体早知道下一步该落哪儿。我试着在第五步时稍微拖半拍,左脚悬了一下,再落。身体一沉,节奏断了。我停下来,揉了揉膝盖。
再来。
十圈后,我摸出手机,放了一段练习曲。是昨天陈昊用的那首,三连音和切分交替,快得像雨点。我闭眼听第一遍,脚尖在地上轻轻点。第二遍,我走起来,脚步跟着鼓点走。第三遍,我伸手,在空中划出节拍的轨迹。没打错。
我睁开眼,走到打击垫前。手放上去之前,我先深呼吸三次。小林说:“别追节奏,去等它。”我按下播放,耳朵贴紧旋律,手悬在半空。第一组八分音符过去,我没动。第二组十六分音符进来,我让脚先动。左脚一沉,右手才落。准了。
第三组是切分。我屏住呼吸,脚尖轻点,等那个“跳”。来了——右脚微微一抬,手跟着切下去。清脆的一声。我咬住下唇,继续。整段八小节下来,只在最后一个三连音慢了半拍。不算完美,但没被系统报警。
我坐下来,心跳比刚才走路还快。不是累,是有点不敢信。我回放录音,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错的那一拍确实存在,但其余都稳。我盯着打击垫,忽然笑了下。不是靠拼,不是靠熬,是“听到了”。
早饭没吃,我直接去了节奏课教室。
人还没到齐,陈昊已经在调试设备。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没说话。我站到自己的位置,手放在打击垫上,没急着开机。小林冲我点点头,我回了个眼神。
陈昊按下播放键。音乐响起——还是那首高难度组合,速度比昨天还快了五拍。我闭了下眼,脚尖先动。第一组音符过去,我跟上了。第二组,手开始配合。我能感觉到汗从手心渗出来,但我没擦。
第三组切分来了。我呼吸放慢,脚尖点地,等那个“跳”。来了——左脚一沉,手切下去。准。第四组三连音,我用脚跟打底拍,手指在空中预判落点。第五组变速,我差点乱,但没停。整段下来,最后一个音收得干脆。
教室安静了几秒。
陈昊看了我一眼,手指在控制台上停了停。“这次。”他顿了一下,“至少没乱。”
我没说话,点点头。但耳朵热了。
他没再多评,转向下一个学员。我低头看手,指尖有点抖,但不是因为紧张。我悄悄握了下拳,松开,又握。
课间没人跟我说话。我也不在意。我坐在角落,打开手机,把刚才那段录音听了一遍。然后我走到窗边,开始走。一圈,两圈。嘴里哼着那段旋律,脚步跟着音节走。“哒哒,哒哒哒”,左脚落“哒”,右脚落“哒哒”。哼到副歌,我试着加入手势,手指在空中划出音高起伏,脚还在打拍。
小林走过来,站门口看了会儿。“你用身体记了?”
我停下,喘了口气。“试了。走路、呼吸,都试了。”
她点头。“比死磕打击垫强。节奏是活的,不是机器。”
我笑了下。“昨天我还觉得,自己是不是真没这根筋。”
“有。”她说,“你只是以前太会唱了,忘了节奏也能唱出来。”
中午我没走。其他人去吃饭,我留在练习室,把那段曲子又放了五遍。前两遍走着听,第三遍边走边打,第四遍闭眼打,第五遍边哼边打。哼到第三遍时,我发现自己没抢拍。旋律出来的时候,节奏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下午的集体练习,陈昊安排四人合练。我们一组,任务是同步完成一段十六小节的复杂切分组合。前两次我们都乱了,有人快有人慢。第三次,我站到中间位置,对其他人说:“我来带拍,用脚。”
他们愣了下,但没反对。
我深呼吸,脚尖点地,先打两下空拍。“一、二。”然后开始。我用左脚定主拍,右脚处理切分,手在关键时刻轻敲一下提示。他们跟着我的脚动。第三小节开始,节奏稳了。第五小节,我们齐了。第八小节过门,我提前半拍抬脚,他们立刻跟上。整段下来,只差一点点收尾。
陈昊没叫停。等我们打完,他看了我一眼,点了下头。
没说话,但我知道意思。
训练结束,其他人陆续离开。我坐在打击垫前,没动。手机还连着录音,我放了一段自己早上哼的旋律。听着听着,我站起来,开始走。一圈,两圈。嘴里哼着,脚踩着,手在窗沿轻轻敲。
敲到第三遍,我发现自己没看节拍器。
窗外天色暗了,玻璃映出我的影子。脚步轻,但稳。哼到副歌,我抬手,在空中划了个弧,像指挥。最后一个音,脚尖一点,手落下。
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