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央离京,直至正月二十方归。紧随其后抵达绍京的,还有元新霁与江晚棠。
两行人几乎是同时在绍京城门口碰的面,命人开道快马赶回的廷振司。
松风书院也在正月二十一,如期开学。而书院里也来了新的学子——边文佑与沈长吟。
裴景之尚未到堂,课堂上已有学子窃窃私语。
“边公子虽出身寒门,可却是云州数一数二的才子呢!”
“云州?那岂不是……长公主殿下此前的——”
“快噤声,此事不可再提。”
……
“你们此前可认识?”萧渡瞧向那边文佑一眼,毫不避讳地拿笔杆轻轻戳了戳安歌的后背,询问道。
“见过一两次,不熟。”安歌神色淡然,目光扫过那边文佑,刻意流露出几分疏离。
“起来!”一声清冷的命令响起。
安歌回头,只见沈长吟提着书箧,站在萧渡的桌案旁,面色微沉地看着他一人大剌剌地占了两张座位。
“干什么?”萧渡没好气地抬头,非但不起身,反而故意往那空位挪了挪,胳膊更是放肆地搭在了空案上,“那边空位多的是,你坐那儿去!”
安歌平日所见的沈长吟,英姿飒爽,却也端庄大方,温柔得体。这般冷冽的语气,倒是头一回见。
沈长吟显然不欲与萧渡多费唇舌,只用力握上了他的胳膊,看着他疼得瞪眼咬牙,就将他往他自己的座位狠狠推了回去。
“好生……威武!”何沛然咂舌,眼睛都看直了,用手肘碰了碰安歌,“殿下,您学武也有段日子了,可有这般力气?”
安歌惊愕地微微张着嘴,摇了摇头。
还是头一回见萧渡在力量上吃瘪。
萧渡揉着发疼的胳膊,幽怨地扫了沈长吟一眼,嘴里嘀咕:“哼,是本世子好男不跟女斗!”
“你?”沈长吟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侧过头来,以高傲地姿态将他从头到脚轻轻扫了一遍,唇角勾起一抹嘲讽,“斗赢过?”
“沈长吟!你别给本世子得寸进尺!”萧渡被这眼神激得愤然握拳。
自幼时起,他在沈长吟面前就鲜少占过上风。
沈、萧两家,关系素来不睦。虽非仇深似海,但靖国公与沈长吟之父沈岱,自菏岭一战后便互看不顺眼。长辈们当年一言不合便去校场比武。萧渡自幼又是个混不吝的性子,常与沈长吟的兄长在校场下“切磋”。每每此时,沈长吟总会加入战局。
萧渡便叫嚷他们兄妹二人以多欺少,不要脸面。
于是沈长吟便会选择与他单挑。结果……输的总是萧渡。
如今这两人坐到了一起,无疑是今日书院最大的看点。满朝文武皆知大黎这两大顶尖武将世家积怨多年,这些官宦子弟自然心知肚明。
下月春闱在即,而在座的学子大多无缘参与,因往日学业不精,能过乡试者寥寥无几。
偏偏在这“差生”云集的“官学”里,来了两位解元。
课间,已有同窗在院中角落悄悄开了赌局,纷纷下注猜测今年的状元会是这来自云州的边文佑还是来自齐丰的符今朝。
安歌与何沛然没有参与,而是在一旁假山石的角落里坐着,各自抓着一把瓜子,望着那边热火朝天的景象,若有所思地嗑着。
何沛然似有愁绪,长叹了一口气。
“为何叹气?”安歌好奇地转过来问她。
“我爹……瞧着像是快醒了的样子,我想让他再睡个十年八年的。”何沛然又叹一声,压低声音,“不过醒了也好,兴许他身上有殿下与崇明王想知道的答案。”
安歌轻笑,半开玩笑道:“也行,等问完了话,去找镇北侯讨点药呗,再给他下一点?”
“聚在此处?开赌局?”不远处,一个带着薄怒的清冷声音冷不丁自围着的众人身后响起。
坏了。
围着下注的众人连忙散了开,安歌与何沛然反应极快,忙将手中剩余的瓜子一股脑塞进假山石缝里,蹑手蹑脚地溜回了课室。
所有赌资皆被裴景之没收,参与者也无一幸免,每人罚作诗赋十首,每首抄写十遍,翌日上交。
散学时,安歌与何沛然并肩走下书院长长的石阶,被沈长吟从身后叫住。
“还未来得及向殿下道谢,那日醉仙居,谢殿下仗义执言。”她恭敬地朝着她行了一礼。
安歌先是一愣,正疑惑她如何得知那日之事,一边忙摆手:“不用多礼,举手之劳,我也是……看不惯那些人的虚伪做派。”
她心底掠过一丝歉意,想起自己也曾因偏听偏信,误以为她要与晏鹤川成婚,别扭了好些时日。
只见她蹲下打开书箧,从中取出一个造型精巧、泛着金属冷光的物件,形似袖箭,但结构更为复杂,能看到一些精巧的卡扣和机关。
“听闻殿下近日习武,此物,送予殿下防身。”沈长吟将东西双手递出。
安歌睁大了眼睛,忙推辞着:“这怎么好意思?”
“崇明王府奇珍异宝众多,想来此物赠予殿下防身最为实用。”沈长吟说着,先是将它戴上,随后朝着不远处演示,“殿下请看,按此处,可发细密暗针;拨此卡扣,可射短小暗箭。”
她一边解说,一边突然从怀中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刀,作势向自己戴着机关的手腕劈砍而下!
就在刀刃即将触及的瞬间,只听一声轻响,那机关竟瞬间弹出一面小巧却坚固的圆盾,盾缘更有两片薄如蝉翼的锋利刀片急速旋转起来,可及时挡住劈来的刀刃。
安安歌看得目瞪口呆。
沈长吟收刀,取下机关,再次双手递来。
“那……那我就收下了!多谢沈小姐!”安歌也郑重地用双手接过,真诚道谢。
“嗯!那臣女先告辞了!明日见!”沈长吟展颜一笑,再次端庄地行礼,末了转向一旁的何沛然,也微微颔首致意。
何沛然同样颔首回礼。沈长吟这才提起地上的书箧,身姿挺拔地走下石阶。
“这可是沈家的机关袖诶!”何沛然赞叹着,“沈家除去沈家军,能令邻国闻风丧胆的一大倚仗,便是这沈家的机关术与神兵利器。相传,沈家的机关物件,除了沈家军自用外,只奉予君王。”
安歌握着手中精巧的机关袖,望着那抹远去的背影,心头一阵感慨。
既如此……她何德何能,竟得此贵重赠礼?
入夜,绍京迎来了开春后的第一场雨,安歌坐在房中临窗的软榻上,望着那在庭灯光晕笼罩下清晰如丝线的细雨绵绵。
外头更夫的梆子声,透过高高的院墙,混着淅沥的雨声,清晰传来:“亥时二更,关门关窗,防偷防盗!”
安歌手托着腮,望着雨幕出神,问着身旁的阿镜:“王兄今日……还未回府吗?”
“奴婢这就着人去问。”阿镜见她点头,便走到门边低声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