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纤柔的手触感细腻,她拉过他修长的手,先是将他手上沾染的血色擦得干净。
随后一言不发地去换了条帕子,一手捧着他的脸颊,一手拿着巾帕轻柔地擦拭着。
细致到每一处,从额头到眉峰,哪怕只有一点点被溅到的血迹都仔细擦净。又反复去沾水拧干,擦拭到他的脸颊、下颌,随后又至他那线条分明的脖颈。
晏鹤川虽身份尊贵,但以往除了受了伤需要医官诊治外,几乎从未有过这种时候——静静地坐着任人来一点点伺候。
少女身上带着沐浴过后的淡雅茉莉馨香,在这静谧的房中更显,自上而下萦绕进他的鼻息之间,也覆去了他周身那一片锈气的血腥味。
屋内灯火微黄,暖色摇曳,她俯身来,二人离得极近。他那深邃的目光紧锁着眼前人,眼底都添了几分自己察觉不到的暧昧与情动。
喉结下意识地上下一动,却在她手指抵着帕子触碰上想来擦拭血迹之时,几乎是迅速地伸手去扣住了她的手腕。
安歌被他突然的举动吓得动作一顿,她抬起眼来看他,那一双盈着水雾的眸子对上男人深不见底正藏着暗流与细微的、难以言明的情愫。
就在她怔愣间,指尖微松之时,他趁她不备,从她手中抽了帕子,后松开了扣着她手腕的手。
他将眸底那些意味不明的情愫掩饰下,温声劝着:“本王无碍,你且先回房歇息,这儿我自己能行……”
他心底里那抹异动待他察觉之时,就好似以越来越不可控的趋势逐渐强烈。
他少有逃避之时,此刻却怕那抹异动随时翻涌兴起,会一发不可收拾。
他自行盲擦着脖子上的血迹,不小心擦去了那一道伤口上凝固着的血痂。
立刻便有新的血渍渗出。
安歌看着他那道伤,又红了眼睛。
这样一副可怜见的模样落入晏鹤川的眼底,心中又是一阵惊涛骇浪。
“还说无碍,还说没受伤,分明就——”她那豆大的眼泪说掉就掉,语气都带着嗔怪,“王兄就是不想让我照料!”
他连忙站起身将那帕子挂到盆边:“不是……”
他乱了心绪想同她解释,却被她那眼泪灼得眼底刺痛。
她就这么站在他面前,像极力想做好,却又小心翼翼地犯了错的小孩。
她用手背去抹着眼泪,肩膀也跟着抽咽的动作一颤,目光却是紧紧盯着他脖子上的伤:“疼不疼?”
看着伤口不深,可那么长一道到现在还渗血,怎会不疼呢……
“小伤,不疼的,是一时大意,才被暗箭擦伤了的……真的无碍!”他俯下身来伸手擦着她脸上的眼泪,一边又从一旁拿了一条干净的帕子沾了新的水,去将她方才靠在他身上时,脸上跟着沾上的血渍也一并擦去。
口中不停说着,“真的无碍……”
“怎能大意呢!”她抬起眼来,带着些许斥责,认真又严肃,暗箭只是擦过他的脖颈,可却是冲着他咽喉来的,“若是……若是对方的箭再准一些——如何是好!”
她后怕极了,一双杏眸盈满泪,望着他急促地说着:
“我知晓的,若非很紧要的事,王兄也不会亲自带人出城……许内官也一直同我说不会有事,说你以往也常这样,都会平安回来的……”
“可我就是很担心啊!我知晓……可能那些凶险之事只能王兄亲自去才能解决,可能你也有你的筹谋必须要你去以身涉险……我也不想这么不懂事,可我只有你了啊……”
“大黎有没有崇明王又怎么样呢?那个位子那么多人都想去夺,如果要让王兄用性命去护着那个位子,就让给他们好了,我也不想要了!”
“谁都可以当大黎的皇帝,谁都可以当大黎的摄政王,我才不在乎!我就只有一个王兄,我不想你去涉险。”
她说着气话,望着他一遍遍强调着:“我不想你也像阿音姐姐一样离开我,就是想自私地希望你能平安,不要担着那么多责任,不要那么累……我……我虽然还没有很厉害,但我也想……像你能当我的倚仗一样,也当你的倚仗,我想王兄也能依赖我……是你自己说的,我们是家人,是不怕麻烦的。”
她抿了抿唇,唇齿间低低的声音夹杂着些许无助的颤抖:“我如今只有你了……”
晏鹤川听着她一番真诚的剖白,浑身一震,他心中五味杂陈,强忍着用这一身血污将她抱怀里的冲动,心绞地微拧了眉头。
他摩挲着她的脸安抚着,语调放得极其柔和地反复保证:“是王兄顾虑不周,日后一定注意!一定记着我们歌儿还在家中等着,一定毫发无伤的回来,好不好?定不再大意了……”
“这不是好好的吗……真的无碍,你王兄若是那什么人想杀便能杀的,又岂会好端端地活到今日?”他哪里舍得见她止不住地哭,连声安慰着,“不哭了……好不好?”
看着他紧张的神色,安歌退让了一步,断断续续止了泪,伸手轻轻攥住了他的衣袖,却依旧用着那固执的语气开口,不容拒绝:“一会儿让我给你上药……”
“好……”他点头。
“王爷,汤池备好了。”屋外,下人恭敬的声音传来。
“那本王,先去沐浴?”晏鹤川甚至还小心地询问着她的意见。
安歌轻轻点了头,待他要走时,手却没松开,鬼使神差地跟着他走着。
他回头来,带着些许疑惑地挑眉,轻轻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拿开:“沐浴也跟着?”
“丢不了。”他无奈失笑地摸了摸她的发心,“你在这儿等着,本王很快就回。”
安歌老老实实地驻足着,看着他从屋内一道暗门走去,想必那处就是与汤池互通的。
等他背影在那处消失,她才傲娇地轻哼了一声,嘀咕了一句:“跟着怎么了……谁没见过似的……”
熬到这个时辰,又哭了这许久,眼睛都有些困乏,她揉了揉哭得酸涩的眼睛,走去镜前照了照,看着那红肿的双眼,心里不禁鄙夷着自己怎能这般不争气……
苏念儿明明告诉过她,若把在乎表现得太明显,反倒会让男人觉得她很好拿捏……
可她就是在乎,那情绪上来了,根本控制不住。
下人在屋内备着好些热水,安歌就着方才晏鹤川给她擦脸的那一盆,拿着方才的帕子沾了水,去坐在椅榻上,敷着眼。
不知不觉间,竟被困意席卷着靠在椅榻上,眼上还敷着巾帕,就这么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