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鹤川带着陆清回来时,归云院忙碌的众人已然撤离干净。
只留躲在假山石边上的安歌,悄悄在那处紧张地等着看晏鹤川的反应。
他一入内,望着这截然不同的院子,一时怔在了原地,他疑问地看向身侧的陆清,陆清连忙摇头摆手。
“与属下无关啊。”
安歌一颗心跳得更快了些,骤然悬起,她微微咬着下唇。
其实她心里也不确定,晏鹤川是否能接受她把他的院子搞成这般。
晏鹤川目光看到了那假山石后的一点鹅黄色的裙摆,心底了然。
他手指微微攥起,眼尾也染了笑意,却仍刻意压着欲扬起的唇角。
他抬了手示意陆清退下,自己则悄无声息地朝着那藏不住尾巴的“罪魁祸首”走了去。
安歌背对着,蹲坐在地,衣摆上染了不少尘土,她正心中没底地一边绕着手指头,一边抿紧了唇瓣。
晏鹤川光从她这鬼祟的背影,就能察觉出她的紧张。
他在她身后俯身,轻声道:“这是哪家的小猫儿找不着路了,竟躲到本王的院子里来?”
安歌听到熟悉的声音响起,被抓包时,浑身一僵,尴尬地回了头,唇齿间细细软软地唤着:“王兄……”
“原是本王自家养的?”他故作恍然大悟,看着她从地上缓慢站起,本能地伸手去扶。
她蹲坐在此处许久,腿都有些发麻了,才会有些站不住地倾斜。
他目光掠过院中一角的紫藤花树,一旁还细心地立了一根竹竿,往着不远处的花架处牵引。
只是绍京较为寒冷,此时的紫藤花树,叶子凋零干净,曲折的棕褐色枝干看着光秃秃的。
“你别看它秃,再过几月可会很美的!”安歌见他目光停在那看着像枯枝的紫藤花,连忙出声道。
晏鹤川一边沿着小径走,一边将她种下的每一处花草、树木,都看了一遍,不乏有覆盖着稻草怕它冻死的海棠树。
“那现在绍京太冷了,花匠说,得盖着才不会冻死,等明年四月就好了,四月它就开花啦!”
“这是牡丹……嗯……也要等四月才开花。”
“这个是山茶,是开了的,漂亮吧?看!还有很多小花苞呢!”
……
她小碎步跟在他身侧,随着他目光掠过的一处处,她口中也不停地做着讲解。
晏鹤川故作严肃,实则眼底满是化开的温柔,一回头,小心翼翼紧跟着他的小丫头反倒吓了一跳,连忙停住了脚步。
“王兄……可喜欢?”
她一双眼诚挚又带着一点酸涩似的,小声地又道了一句,“我和大家忙活了一整天呢……”
他目光落在她那沾着尘土的衣裙上,又移到她有些许凌乱的发髻,还有沾了些灰的脸,到底是忍不住笑了开。
“虽说……给本王种了一院枯树——”他忍俊不禁地在她面前俯身,抬手去轻轻将她脸颊上的灰尘拭去。
“不是枯树!”她倔强地抬眼,强调着,“都是会开花的!”
“好……”他顺从着拖了尾音,唇角的笑意却是压不住,“那本王等着看它们开满花。”
“王兄还没说,喜不喜欢?”她坚持着问着,“若是不喜欢,明日我给它们统统撤了。”
“歌儿种的,王兄岂会不喜欢?”他注视着她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温柔。
安歌有些恍惚,不由自主地要求道:“那王兄以后看到花开,可就不能生我的气了。”
她抬着头,察觉脸上他指腹摩挲过的清晰触感正随着她的话微微一顿。
晏鹤川知晓了,是她怕自己因昨日霜露馆一事,与她置气。
这才一整日将他的院子仔细打理,想叫他心情好些。
他轻轻垂了头,像是无奈极了,发出了一声低笑。
抬眸时,那满是笑意的眼眸带着细微的嗔怪,指尖轻轻点了点她的脑袋:“要本王说你什么好。”
安歌不明所以。
“昨日本王就说了,未真的生你的气,但……下不为例。”
她神色飞扬了几分,杏眸一弯:“是!崇明王!”
“说吧,忙了一整日为本王布置院子,想要什么奖赏?”
他立直了身子,缓缓问着。
还有奖赏?
安歌眼中更亮了几分:“什么都行?”
“本王能做到的,本王能给的,都行。”晏鹤川还是思忖了一下的,他本想说什么都行。
可他知道,这家伙脑袋里的东西有些古灵精怪,若真的表示无所不应,他还真不一定能做到。
“那我要学骑马!”
安歌高举着手,满脸都是期许。
晏鹤川轻轻挑了眉,沉吟了片刻。
“可以吗王兄!你上回就答应教我……”安歌实在有些迫不及待,书院还得等明年才教,她可等不及。
他看着她如今的身子骨,比刚回来的那会好了许多,面色也红润了,肉也明显长了不少,个子嘛……
好像,也有长高了那么一点点?许是学了仪态,体态好了起来,更为挺拔,这才看着比当时的小矮个好一些。
“骑马可没那么容易。”他提醒着。
“我不怕!”
“会腿疼腰疼胳膊疼,还有——”
“我也不怕!”
“本王很严厉的。”
“王兄可舍不得凶我。”她笃定地嘿嘿笑着,伸出那还带着泥巴的脏手,刚要扯上他的衣袖,低头一看,连忙讪讪收回。
晏鹤川无奈笑着,倒也不嫌弃,主动牵起了她那脏兮兮的手,朝屋内走去:“好,这两日尚有得忙,待过两日本王空了,就带你去郊外骑马。”
“去郊外?”她语气都是抑制不住的惊喜。
见他轻轻点了头。
安歌表情更是欣喜万分:“那我还要带上城北的酥饼!还有平安巷的——”
“嗯?”他微微警告着压了压眉头,“可不是去玩的。”
“好嘛,都依王兄的。”
倒还成她迁就他了?
将她那脏兮兮的手放到水盆中,一点点地给她搓洗干净,又拿了干净的帕子帮她擦干。
低头看着她这发髻,甚至发丝都勾了出来,一边絮絮叨叨:“这阿镜也不知要给你擦一擦,浑身这狼狈样,像在泥里滚了一遭。”
安歌看着神色如常的他,好似照顾她已然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一般,熟稔又自然。
好像她是个事事需要人照看着的三岁孩童,可她是能自己洗手的。
她如今十六了,甚至如果没被他救下,可能都要不清不楚地嫁给秦儒守,为人妇了。
“王兄总拿我当小孩子。”她看着自己干净的双手,轻轻开了口,带着一点点的意味不明。
可在晏鹤川眼中,她就是当年那个三岁孩童,那个需要事事依赖他,需要他无微不至照料着的小殿下。
“你不是?”他反问着,一边将她发髻上那歪歪的珠花拿起,重新簪上。
何况二人相差了八岁,他理应尽好自己的责任。
若不是他不会梳女子的发髻,定将她这凌乱的头发好好梳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