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鹤川顺着安歌的目光看去,尽头是那正惬意享着身侧美人伺候着他饮酒的叶书荣。
而他身侧的那美人,晏鹤川察觉有些眼熟。
眉眼间,乍一看竟是与秦徽音有几分相似。
他神色一凝。
那是……霜露馆的苏念儿。
他大抵是明了了,却不免担忧地看向身侧的安歌,她面上虽未带异样,可放在案下的手却攥得紧紧的。
“歌儿?”他轻轻拉过了她攥起的手,轻声将她唤回了神。
安歌回望向他时,刚要开口,便注意到了不远处的叶氏,正紧紧将目光投向他们。
她忍住了。
安歌强扬起一抹笑,朝他摇了摇头:“没事。”
苏念儿也发现了坐在上首的安歌,在顿悟安歌的身份时,她将眼底那抹一闪而过的讶异藏得极好。
午后,请着绍京最出名的戏班子来唱了戏,不知何时,原定的戏目被换成了《狸猫换太子》。
一旁的叶太后看到这出被换的戏目脸色显然不好。她带着几分猜忌的目光缓缓落在那方正漫不经心饮着茶的晏鹤川的身上。
说这出戏是无意的她是断不会信的。
可启儿非皇室血脉一事,知道的人少之又少,就连先皇都被蒙在鼓里,他又怎会知情!
晏鹤川算着时辰,元新霁应当是将人带走了。
安歌一整日都心不在焉,苏念儿定是知晓了她阿姐与叶书荣的旧事,才会去到他的身边。
可又是谁将这些事告诉她的呢?
就在她思量的间隙,同叶书荣坐得近的沈岱悠悠然地开了口:“从不见镇北侯带着女眷赴宴,今日倒是稀奇。”
便有官员跟着打趣:“是啊,这以往也未曾见过镇北侯身边跟着什么人,这小娘子,是哪家闺秀啊?”
“生得真是水灵啊。”
叶书荣浅笑着将人揽在怀中:“本侯与念儿一见如故……念儿出身贫寒,自幼孤苦无依,本侯怜她,有意收为府中妾室。诸位大人也莫要打趣了,她向来胆小,若是被尔等吓哭了,可怎么好?”
安歌闻言,心中冷笑,胃里更是翻腾作呕。
厚颜无耻之徒。
“镇北侯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高门贵女您是一个都看不过眼,一个霜露馆的妓子罢了,反倒能叫您捧在心头上?”
不远处,傅萦心带着嘲意的声音响起。
众人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叶书荣竟敢在陛下寿宴,拥着一名无名无分的妓子赴宴?
安歌也微微一惊,惊于傅萦心竟……公然挑衅叶书荣?
她能开口说这话,必然是受了她父亲的首肯。
如此看来,这中书令是与叶家翻脸了不成?
安歌有些疑惑地望向身侧的晏鹤川,想求解。
他唇畔似有似无地轻勾着一抹弧度,目光虽是看着戏台之上,可却更像是好整以暇地观望着座中众人你一言我一语。
“歌儿,看戏也需专心。”他回望过来,轻声叮嘱。
安歌本是猜测,现下是笃定了,笃定这傅家与叶家反目,是她王兄的手笔。
他要将与叶家同气连枝折者,一点点地剥离开。
叶书荣微微眯了眼,带了几分危险的意味投向那方的傅萦心。
不禁轻笑了一声:“中书令府上,莫不是无人可教导规矩?”
他话尾压低,倒带着几分肃然。
傅萦心也不理会他,自顾将目光投向了戏台上。
反倒是中书令开口了。
安歌对这位中书令的印象并不算深,也就寥寥见过两三次,一次在她册封礼上,一次在岁末争鸣大会。
两回都不曾见他怎么说过话。
“小女性子娇蛮,自幼被老夫宠坏了,还请镇北侯,莫要与之计较。”
他带着恭维的笑意。
而傅萦心则沉不住气了,拽着她爹的衣袖低低唤着:“父亲,您还迎合那表里不一的人作甚。”
中书令的声音刻意扬高:“不可无礼,再在此处胡言,为父回去定好好罚你!”
傅萦心噤了声。
二人更像一唱一和,话里有话地将锋芒对准了叶书荣。
傅双儿轻轻拉着她坐在自己身侧:“阿姐……今日为何要同镇北侯过不去,阿姐以往不是——”
傅双儿话语一顿,她猛然意识到再这样的场合里不宜提起,便也只轻轻叹了口气,噤下声来。
晏鹤川瞧见元新霁回了席中,便知事已办完。
如他所料,叶氏果真派人去刺杀那聋哑宫人,好在被廷振司提前安排易容好的死囚调换,将人救下,悄无声息地带走了。
行宫里死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哑奴,自是无人在意。叶氏也是笃定了因着今日是陛下的寿辰,哪怕被人发觉,也无人敢拿此事出来声张。
不爱看戏的一些世家子弟聚在武场之中玩着射艺。
安歌自上回在府中学了,就时不时也会练习,对射箭颇感兴趣。
众人见长公主也随靖国公府世子一起来了武场里,自然也好奇地围了来。
她挽弓搭箭已是熟练,只是尚做不到一触即发即可正中靶心,尚需好好瞄准好一会儿,才堪堪接近靶心。
安歌也不泄气,没中就再拿一支接着射。
“殿下,光射这一动不动的靶子有什么用?看,那处挂着的彩头,能将那射下来才好玩呢。”
人群中不知谁高喊着。
安歌回头看去,一个高架上,用丝绳悬挂着不少彩头。
只要能将丝绳射断,即可夺得相应的彩头。
安歌对那些彩头的兴致不高,但一想若能射断那些丝绳,倒是可以让自己的箭术更上一层。
萧渡瞧她一连五支箭都射不中一个,四周有不乏有看热闹的一些人。
他便想帮她:“殿下,我帮你吧!”
“没事,就玩玩。”安歌摆摆手,全然不在意那些。
就在说话的间隙,一男子朝她走了来,是叶书荣如今麾下的副将杜誉。
安歌倒是认不得他是谁,只见他拿着弓在她身侧,一箭便射落了她一直瞄着但打不下来的彩头,还带着几分挑衅地朝她扬了扬下巴。
还用那张狂的语气开口:“殿下这射艺还得再练练啊,软绵无力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发出去的不是箭,是什么麻绳……”
他身侧还带着几个世家子弟,其中不乏有此前在醉春楼碰见的那几个出言不逊的。
安歌有些无语,目光在他身上扫视了一遍,瞧见了他腰上的腰牌,便多停留了一会儿,也就知晓他是谁的人。
她轻轻勾唇笑了笑,也不恼,只反问了一句:“哪位?”
当即她的身后就有男子上前:“长公主,这位乃骁虎营副将杜誉。”
安歌再次将这位杜誉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用那玩味的目光。
杜誉当即就觉得被冒犯到了,见她不语,只一味地看,有些愠怒。
他性子烈,嗓门又大,仗着如今在叶书荣跟前算个红人,就巴巴地想在他面前立点功。
他愤怒开了口:“殿下如此打量臣下,可合礼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