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奖带来的财富,如同注入干涸河床的汹涌暗流,无声无息,却彻底改变了林磊的底气和格局。他不再是从那个需要靠小聪明和胆量在夹缝中求生的少年,一条真正的金龙,开始在深潭中悄然舒展鳞甲。
私人银行的VIp室里,空气带着淡淡的香氛和纸张特有的味道。穿着熨帖西装、举止一丝不苟的客户经理李明,将一沓厚厚的文件轻轻推到林磊面前。
“林先生,按照您的吩咐,所有资金已经通过合规渠道完成划转和分散配置。这是您名下……或者说,由您实际控制的资产清单摘要,请您过目。”李明的语气带着职业性的恭敬,但眼底深处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惊异。他服务过不少富豪,但如此年轻、操作如此老辣诡秘、且对隐私保护苛刻到极致的客户,还是头一次见。
林磊接过文件,目光快速扫过。
清单上罗列着省城不同区域的十七处房产,大多是老旧小区的小户型和几个临街商铺,分布看似杂乱无章,总价在他巨奖所得的范畴内,并不算特别扎眼。但只有林磊自己知道,这些地点在未来的城市版图上,将是何等耀眼的存在——地铁上盖、学区划分、商业中心扩张……每一个点,都精准地踩在了时代脉搏的黄金节点上。
更重要的是,所有这些资产的产权证明上,没有一个名字与他林磊,或者他母亲、张浩有任何直接关联。它们分别由三家注册地在开曼群岛、股权结构复杂到令人头晕的空壳公司持有,而这三家空壳公司的实际受益权,则通过层层信托,最终锁定在一个只有他和他的律师才知道的、代号为“愚者”的离岸私人基金名下。
“愚者”,大智若愚。这是他对自己处境最好的诠释。
“很好。”林磊合上文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后续的物业托管、租金收取以及必要的维护,也按之前约定的方案,由贵行指定的第三方机构代理执行。所有流水走专用账户,定期向我提交报告即可。我不希望有任何不必要的打扰。”
“请您绝对放心,林先生。隐私和安全是我们的最高准则。”李明郑重承诺。
离开银行,林磊没有回学校,而是去了一家僻静的茶馆包间。很快,一个戴着金丝眼镜、提着一个沉重公文包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正是帮他处理法律事务的董律师。
“林先生,这是您要的东西。”董律师从公文包里取出几个崭新的手机和一堆未实名登记的电话卡,还有几份准备好的、不同身份的证明材料(当然是经不起严格核查的,但足以应付日常低层级接触)。
“另外,关于您之前提及的,留意‘桃园里’片区异常产权交易的事情,”董律师压低声音,“有进展了。确实有一家注册地在邻省的‘创富投资公司’,在过去两周内,溢价收购了桃园里核心区位的九套老房产。动作很快,资金雄厚,但背景……有点模糊。”
林磊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眼神平静无波:“能查到最终受益人的信息吗?”
“对方做得很干净,层层穿透,明面上的法人代表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农,明显是幌子。再往下查,需要时间,而且容易打草惊蛇。”董律师谨慎地回答。
“不必深究了。”林磊放下茶杯,“知道有这条鱼在池子里,就够了。”
他已经可以确定,收购桃园里的,就是那个一直隐藏在幕后、对他穷追不舍的黑手。对方果然上钩了,试图窃取他的“研究成果”来获利。这证明了两点:一,对方极其关注他的一举一动;二,对方贪财,且自信能掌控局面。
贪婪和傲慢,是失败最好的催化剂。
“董律师,接下来,需要你帮我做另一件事。”林磊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以‘愚者基金’代理人的名义,向市规划局、土地储备中心、教育局匿名提交几份‘市民建议书’。”
他详细交代了建议书的内容:重点强调桃园里片区基础设施老旧存在的安全隐患、教育资源匮乏问题、以及对其进行整体改造升级的迫切性和潜在社会经济效益。建议书要写得专业、客观,引用的数据要公开可查,完全站在公共利益的角度。
“记住,是建议,不是投诉。语气要恳切,姿态要低。目的是……吹风。”林磊的指尖在桌上轻轻一点。
董律师立刻心领神会。这是要在官方层面提前埋下桃园里改造的舆论种子, subtly (巧妙地)引导和加速相关议程,让那片区域的价值更快、更猛烈地爆发出来!而一旦官方启动改造,那个提前高价收购了房产的“创富投资”,就会像被架在火炉上烤一样显眼!到时候,查它的资金来路、是否涉及内幕交易、甚至是否与某些官员有利益输送,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这是一招借刀杀人,驱虎吞狼的绝杀!而且自己完全隐藏在幕后!
“高明!”董律师忍不住低声赞道,看向林磊的眼神又多了一丝敬畏。这个年轻人的心思和手段,实在太老辣了。
安排完这一切,林磊才真正松了口气。经济的根基已经悄然打下,反击的陷阱也已布设完毕。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继续扮演好那个普通大学生的角色,耐心等待。
他回到校园,生活节奏依旧。上课,去图书馆,参加社团活动。他甚至开始主动结交一些同学,尤其是那些家里在省城有些背景,但本身并不张扬的“潜力股”。他待人真诚,乐于助人,偶尔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对城市发展的“业余爱好”和“独到见解”,渐渐在小圈子里有了点“有想法、靠谱”的名声。
这一切,都为他未来的计划编织着更安全、更自然的社会关系网络。
周末回家,他告诉母亲,自己接了几个家教和画图纸的活儿,赚了些钱,家里的开销不用再省。他给母亲买了新衣服,添置了新的家电,但都控制在一个合理的学生勤工俭学所能达到的范围内。母亲欣慰不已,只当儿子终于走上了正轨。
张浩的网吧工作也稳定下来,虽然钱不多,但能养活自己,人也变得比以前稳重了些。林磊偶尔会带他出去吃饭,潜移默化地教他一些看人识人、分析事情的方法。张浩虽然听得半懂不懂,但对林磊越发信服。
时间就在这种外松内紧的状态下悄然流逝。
大一结束的暑假,林磊没有回家(清江那个家早已名存实亡),也没有再去打工。他以“社会实践”和“准备竞赛”为名,留在了省城。实际上,他利用这段时间,更加深入地实地调研,不断完善着他的“地产投资地图”,并开始悄悄物色未来可以 trusted (信任)并委以重任的帮手。
他就像一只辛勤的工蜂,悄无声息地构筑着属于自己的蜂巢。
偶尔,他也能感觉到那种被窥视的感觉,但比以前模糊了许多,似乎对方的注意力被桃园里那边更“肥美”的猎物吸引了过去。
直到暑假快要结束的一天傍晚,他正在图书馆查阅旧报纸,bp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一个极其陌生的号码,后面跟着一条简短的信息:
“风紧,扯呼。老地方,勿回电。”
林磊的心脏猛地一跳!
是老鬼!是残爷那边的人!用的是最原始的街头暗语!“风紧,扯呼”意思是情况危险,赶紧离开!“老地方”是指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街角棋摊?可那里是深圳!
省城怎么会有“老地方”?
除非……发信人就在省城!而且知道他能看懂!这是在用最隐晦的方式向他示警!
有极大的危险正在逼近!甚至可能来不及详细说明!
林磊瞬间收起所有东西,面色平静地走出图书馆,但每一步都感觉踩在冰面上。他没有回租住的房子,也没有联系母亲和张浩——绝不能把危险引向他们。
他走到校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
“师傅,麻烦绕大学城开两圈。”他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
司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但还是照做了。
林磊透过车窗,警惕地观察着后视镜和周围的车辆。绕到第二圈时,他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辆黑色的桑塔纳,从图书馆附近就开始,一直不近不远地跟着他们!
不是之前那些混混或者调查人员的感觉,这辆车透着一股更专业、更冰冷的味道!
对方终于要撕破伪装,直接动手了吗?
是因为桃园里的事情败露了?还是清江的旧案有了反复?或者……是自己巨奖兑付的事情,终究没能完全瞒过某些人的眼睛?
无数念头在脑中飞转。
“师傅,停在前面的百货大楼门口。”林磊突然说道。
车一停,他扔下钱,快速下车,汇入下班高峰期的熙攘人流。他低着头,利用人群的掩护,快速向百货大楼里走去。
那辆黑色桑塔纳也在不远处停下,车上下来两个穿着普通夹克、但眼神锐利的男人,快步跟了上来。
林磊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他加快脚步,在百货大楼里穿梭,利用柜台和人群不断改变方向。
但那两个人如同附骨之蛆,训练有素地紧追不舍,距离在不断拉近!
眼看就要被堵在一个人流较少的角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旁边一个卖玩具的柜台突然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一个顾客和售货员推搡起来,吸引了大片围观人群,瞬间堵塞了通道!
追赶林磊的那两个男人被混乱的人群一下子隔开了!
林磊一愣,但来不及多想,立刻趁机钻进旁边的安全通道,向下狂奔,直接从百货大楼的后门冲了出去!
后门外是一条嘈杂的小吃街。他混入人群,头也不回地连续穿过几条小巷,直到彻底感受不到身后的追踪,才敢靠在一个肮脏的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是谁?刚才柜台那场突如其来的争吵,是巧合?还是……又有人在帮他?
残爷的人?周宏伟?还是……那个省办公厅的李干部?
他发现自己陷入了一张越来越复杂的网中,敌友难辨。
不能再回学校了。也不能回租住处。
他站在昏暗肮脏的小巷里,空气中弥漫着油烟和垃圾的味道。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和危机感包裹了他。
但这一次,他没有慌乱。
他摸了摸内衣口袋里那张坚硬冰冷的银行卡,以及另一个口袋里那几张不同身份的电话卡。
蛰伏的幼龙,已然爪牙渐利。
他抬起头,望向小巷尽头那片被城市霓虹映照得光怪陆离的夜空。
逼我入绝境是吧?
那就看看,这省城的深潭,到底谁能搅动风云。
他深吸一口气,身影没入更深的黑暗之中,如同水滴汇入大海,消失不见。
猎杀,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