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透过窗棂，在布满灰尘的空气里投下道道朦胧的光柱。沈清澜趴在床沿，睡得极不安稳，长睫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手指紧紧握着傅靳言冰凉的手腕，仿佛一松开，他就会再次消失。屋内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和淡淡的血腥气。
床榻上，傅靳言的呼吸依旧微弱，但比昨夜平稳了许多。他脸上毫无血色，那道疤痕在晨光中显得愈发狰狞，紧蹙的眉宇间锁着化不开的痛苦与挣扎。沈清澜用尽了手边所有能用的草药，替他清理了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最严重的是徒手抓住匕首的掌心，深可见骨，她小心翼翼地敷上最好的金疮药，用干净布条层层包裹。
一夜惊魂，心力交瘁。看着他昏迷中依旧不安的睡颜，沈清澜的心如同被反复揉搓。他回来了，以最惨烈的方式，想起了所有。这原本是她日夜期盼的结果，可当它真正来临时，伴随的却是如此沉重的代价和未知的恐惧。
“水……”一声极其沙哑、微弱的呻吟响起。
沈清澜猛地惊醒，抬头对上傅靳言缓缓睁开的双眼。那双眼，不再有丝毫迷茫与陌生，里面盛满了血丝、疲惫，以及一种历经生死轮回、看透世事沧桑的、深不见底的复杂。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目光如同实质，一寸寸描摹着她的眉眼，仿佛要将这三年的光阴缺失全部补回来。
沈清澜的心脏狂跳起来，喉咙哽咽，一时竟说不出话。她慌忙起身，倒了一杯温水，小心地扶起他的头，一点点喂他喝下。
温水润湿了干裂的嘴唇，傅靳言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的情绪渐渐被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压下。他靠在床头，目光扫过自己包扎严实的手掌，扫过这间简陋却熟悉的屋子，最后，再次定格在沈清澜苍白憔悴的脸上。
“对不起……”他开口，声音破碎得厉害，带着重伤后的虚弱，却字字清晰，“还有……谢谢你。”
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这最简单的三个字。对不起，为我曾经的辜负，为我的遗忘，为再次将你卷入危险。谢谢你，为你的不离不弃，为你的舍命相护，为你让我……还有机会醒来。
沈清澜的泪水瞬间决堤。她用力摇头，想说什么，却发现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都想起来了……”傅靳言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所有的事……傅家，‘归墟’，‘守夜人’……北极……还有……我……”他顿了顿，目光深深地看着她，“我对你做过的……混账事。”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极其艰难，带着刻骨的悔恨。
“都过去了。”沈清澜握住他未受伤的手，声音颤抖却坚定，“重要的是你还活着，我们……都还活着。”
接下来的半天，傅靳言断断续续地讲述着他记忆复苏时的感受。那不仅仅是画面的回归，更是所有情感、所有痛苦、所有责任的洪流瞬间将他淹没的过程。他记起了自己作为“守望者”的使命，记起了在北极“寂静之眼”前最终的选择，也记起了……自己对沈清澜那份深埋心底、却因家族责任和自身偏执而扭曲、伤害至深的感情。
“力量……很不稳定。”傅靳言抬起未受伤的手，掌心隐约有微弱的气流盘旋，又迅速消散，他闷哼一声，额角渗出冷汗，“像是……快要散架的水坝，勉强堵着。需要时间……重新适应。”
沈清澜默默点头。她能感觉到，他体内那股磅礴的力量虽然苏醒，却如同脱缰的野马，难以驾驭，稍有不慎就可能反噬自身。记忆的创伤和力量的紊乱，将是他接下来必须面对的最大难关。
“那些袭击我们的人……”傅靳言眼神锐利起来，“不是普通的势力。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像是……‘守夜人’的残部，但风格又有些不同。他们目标明确，是要活捉你。”
“陈延……就是之前那个官方‘研究局’的人，之前来找过我。”沈清澜将陈延的警告和留下的通讯器之事告知，“他提到有黑暗能量碎片在复苏，也监测到了你这里的能量波动。袭击者，可能与此有关。”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平静的日子，彻底结束了。他们再次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沈清澜轻声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恢复了记忆，还是那个背负着沉重过去的傅靳言，他还会选择留下吗？
傅靳言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这间充满她气息的屋子，窗外是小镇宁静的晨光。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清晰：“哪里也不去。这里……就很好。”他看向沈清澜，眼神深处是历经劫波后的平静与一种全新的、不容置疑的坚定，“我的债还没还完。你的安危，以后……归我管。”
这不是命令，不是请求，而是一种宣告。一种将彼此命运再次紧密捆绑的、经过血与火淬炼后的承诺。
午后，傅靳言服了药，再次沉沉睡去。这一次，他的睡颜安详了许多，紧蹙的眉头也舒展开来。沈清澜坐在床边，看着他安静的睡容，心中百感交集。前路依旧布满荆棘，黑暗的威胁并未解除，他的身体和力量也亟待恢复。但这一次，他们不再是孤身奋战。
她轻轻抚平他额前一缕散乱的发丝，指尖感受到他平稳的呼吸和体温。失而复得，弥足珍贵。无论未来有多少艰难险阻，至少此刻，他们在一起。
窗外，天色不知何时又阴沉下来，远处传来隐隐的雷声。山雨欲来风满楼。
沈清澜走到窗边，望着铅灰色的天空。陈延留下的那个加密通讯器，静静躺在桌角。她知道，平静是暂时的。官方、黑暗势力、可能残存的其他组织……无数双眼睛仍在暗处窥伺。
但这一次，她不再恐惧，也不再迷茫。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了熟悉的、不疾不徐的敲门声。不是镇上邻居的节奏，是陈延。
他来得比预想中更快。是福是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