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川盯着那道缓缓浮现的掌印,泥土像呼吸一样起伏,一圈圈波纹从中心扩散开来。他下意识摸了摸小指上的青铜指环,指尖触到的是金属表面微微发烫的温度。
“还没完。”他说。
林婉靠在树干上,左手攥着罗盘,指节泛白。她没说话,但身体已经绷紧,像是随时准备扑出去。左臂那片青紫还在蔓延,冷意顺着经脉往心脏爬,但她咬住了后槽牙,没让半点颤抖露出来。
江临川抬手,把桃木牌重新按回胸口。那块木头沾了汗,贴在皮肤上有点黏,可那一丝微弱的暖流还是让他脑子清醒了几分。他喘了口气,低声说:“再来一次。”
林婉点头,没问怎么来。她知道这时候不能拖。
她用银镊子划破指尖,血珠滚落,砸在罗盘中央的铜钮上。一声轻响,像是水滴进热油。罗盘猛地一震,腾空而起,在空中转了半圈,随即爆开一道金光,罩向那片正在蠕动的地面。
光落下的瞬间,泥土炸了。
不是爆炸那种动静,而是像被什么东西从底下顶了一下,整片地皮都拱了起来。掌印象开始扭曲、变形,五指轮廓拉长又收缩,仿佛下面有东西在挣扎。
紧接着,一声怒吼从地底冲出。
“玄门……竟敢利用我!”
声音不像人发出来的,也不像鬼嚎,倒像是千百个喉咙同时开口,有的尖利,有的低沉,有的含混不清,可每一个音节都裹着恨意。江临川耳朵嗡的一声,眼前闪过一串乱码似的画面:锁链、火焰、跪着的人影、一座塌了一半的庙宇。
他晃了晃头,把这些杂念甩开。
“听到了吗?”他问林婉。
“听到了。”她声音压得很低,“不是召唤……是亵渎。”
江临川眯起眼。他懂她的意思。
正常的召唤仪式,是请神,是沟通,是达成契约。可刚才那一声怒吼里没有敬畏,只有被冒犯的暴怒。就像一头被绑在案板上的牛,突然发现屠夫嘴里念的不是祷词,而是菜谱。
“他们不是要请它出来。”江临川慢慢说,“他们是想把它改造成听话的工具。”
林婉看了他一眼:“所以才用《拘魂咒》?强行切断它的意志,再打上烙印?”
“差不多。”江临川扯了下嘴角,“就跟格式化硬盘似的,清掉原系统,装个盗版xp。”
林婉没笑,但眼角抽了一下。她知道他在胡扯,可这种胡扯反而让她更清醒。
她低头看罗盘,金光罩还在,但边缘已经开始出现裂痕,像玻璃被人用锤子轻轻敲了一下。那道掌印象虽然被压制,却依旧在缓慢移动,五指轮廓一点点往外扩。
“撑不了太久。”她说。
江临川没应声。他打开系统界面,老旧手机屏一样的画面上,正跳着一行字:
【检测到高阶灵体意识波动,语言解析中……匹配成功词条:封印、血脉献祭、真名剥夺】
他盯着那三个词,脑子里转得飞快。
封印——说明这东西本来就被关着。
血脉献祭——不是随便找个人就能启动的仪式,得用特定家族的血。
真名剥夺——最狠的一招。名字是一个存在的根基,尤其是对这种老东西来说,叫得出名字,就能控制它。反过来,抹掉它的名字,就等于砍断它和天地之间的联系。
“明白了。”他忽然说,“玄门张氏不是在唤醒鬼王。”
林婉抬头。
“他们是在造一个‘鬼王’。”江临川声音冷下来,“拿一个被镇压的老东西当原材料,割块肉,抽根筋,再用他们的血和咒术拼出个听话的傀儡。咱们刚才看到的那只手,根本不是完整的鬼王——只是它的一部分,一个试验品,一个雏形。”
林婉瞳孔缩了一下。
她懂了。
这就像是造机器人,拿一堆报废零件组装出一台能动的,然后通电试试会不会杀人。成功了,就批量生产;失败了,换个零件再来。
而刚才那只鬼手,就是第一台通电的原型机。
可惜,它还没被完全洗脑,残存的意识还在反抗。于是它喊出了那句话——“玄门……竟敢利用我!”
不是求饶,是怒斥。
林婉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腕上的红绳。她忽然问:“如果这只是雏形……那真正的鬼王,还在别的地方被封着?”
“肯定。”江临川点头,“而且不止一处。这种事不会只赌一个点。他们肯定在全国埋了好几个‘电池’,等着哪天一起激活。”
林婉沉默了几秒,忽然冷笑:“所以城北公园这块地,不是随便选的。它是某个封印点的外延,或者干脆就是主阵眼的‘散热口’。”
江临川看了她一眼:“你什么时候这么懂风水了?”
“我懂不懂不重要。”她淡淡地说,“但我妈死前最后查的案子,就是这片区域的土地平整记录。当时她说,底下有‘不该动的东西’。”
江临川没再开玩笑。他知道林婉不会在这种事上撒谎。
他低头看系统界面,任务栏果然刷新了:
【阻止鬼王完全苏醒(雏形阶段)
进度:1\/1
奖励:25积分 + 关键情报解锁】
他点了确认。
下一秒,界面上弹出一段模糊的地图影像,像是某种档案扫描件,边角发黄,上面用朱砂标了七个红点,其中一个正好落在城北公园。
“七个。”他把界面给林婉看了一眼,“看来咱们猜对了。”
林婉盯着那张图,眉头越皱越紧:“如果他们已经开始试运行……那其他六个点,随时可能被激活。”
“不一定。”江临川摇头,“刚才那仪式中断了,说明我们来得不是时候。他们得重新准备材料,调整阵法,至少还得几天。”
“够我们动手了。”林婉说。
江临川看着她:“你想上报?”
“不能报。”她立刻否定,“玄门现在明面上还是‘正统’,咱们拿不出实证,一说出去,反被当成制造恐慌的异端。”
江临川笑了:“你还挺了解他们套路。”
“学来的。”她语气平淡,“以前我也信过他们那套‘守护者’的说辞。”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再多说。
答案已经清楚了——这事不能走明路。
江临川收起系统界面,活动了下手腕。体力还没恢复,脑袋还是沉,但他知道不能再等。
“先查公园的历史档案。”他说,“土地变更、施工记录、死亡登记,全都要。特别是九十年代末到两千年初那几年,那时候搞开发,很多老坟地都被推了。”
林婉点头:“我去调公安系统的内部资料库,顺便看看有没有关联失踪案。”
“别用自己的账号。”江临川提醒,“玄门在系统里安插了不少眼线。”
“我知道。”她看了他一眼,“用陈虎的旧权限通道。”
江临川没反对。他知道林婉有自己的路子。
他最后看了眼那片地面。金光罩还在,掌印象被压得几乎看不见,可泥土底下传来的震动没停,一下一下,像是心跳。
“它还活着。”他说。
“它一直都在。”林婉轻声说,“只是被人当成了发电机。”
江临川没再说话。他把桃木牌塞回衣领,指了指出口:“走吧。”
两人转身,慢慢往公园外走。晨雾还没散,路上依旧没人。远处传来环卫车洒水的声音,还有早点摊支棚子的哐当响。
他们走得很慢,一个胳膊受伤,一个灵力透支,脚步都有点虚。
可谁也没停下。
走到大门口时,江临川忽然回头。
就在那一瞬,他看见——
金光罩边缘,一道细如发丝的黑线,正从裂缝底部悄然爬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