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稳的手还按在肩上，血从指缝间渗出来，顺着掌心滴到碎石地上。他没有甩手，也没有包扎，只是盯着那条他们刚逃出来的断层通道口。风从洼地边缘吹过，卷起一层薄尘，通道深处依旧安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林悦蹲在他旁边，手里拿着一块干净的布条。她没说话，只是轻轻掀开他工装袖子的一角，看了看伤口边缘的红肿。“得清一下。”她说。
陈稳点了点头，目光仍没移开。他的视线扫过乱石堆，确认没有移动的影子，才慢慢把手臂抬起来。林悦动作利落，用随身带的小刀割开布条，蘸了点仅剩的净水，压在伤口上。他眉头没皱，呼吸也没乱，但肩膀绷紧了一瞬。
王强靠在一棵歪斜的枯树根上，左臂垂着，李娜正重新缠绕纱布。赵刚坐在不远处，背靠着石头，双手撑着膝盖，喘气声比刚才平稳了些。张宇一个人坐在洼地另一侧，低头看着自己手掌上的裂口，手指动了动，又收拢。
“水只剩半瓶。”林悦低声说，顺手把空掉的容器塞进背包夹层。
陈稳嗯了一声。“先省着。人还能撑，伤也处理了，下一步得找吃的。”
赵刚抬起头：“那边……是不是有树？”
众人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远处地势微微下沉，灰黄的荒原尽头，隐约浮现出一片深绿色的轮廓。不像之前见过的枯藤乱石，那片区域的植被密集，枝叶交错，在风中轻轻晃动。
“不是野生灌木。”林悦眯起眼，“太整齐了，像是成片生长的果树。”
陈稳站起身，脚步还有些虚，但他一步步走向洼地高处的一块岩石，踩上去后视野更远。那片绿意确实集中，树冠连成一片，枝头挂着不少暗红色的果实，在日光下泛着微光。空气里飘来一丝淡淡的甜味，不浓，但足够让人的喉咙本能地动了一下。
“可能是活水养的。”他说，“塔吊上看惯了地形起伏，那边地势低，又有遮挡，容易存住雨水。”
林悦已经走到他身边，目光落在果林外围的地面上。“有人来过。”她指向树干底部。
陈稳顺着看去。几棵树的根部刻着短横线，深浅一致，排列规律。再往前几步，地面有几个小石堆，三块石头叠在一起，间距大致相等，明显不是自然形成。
“标记。”他说。
赵刚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管是谁留的，果子熟了总能吃吧？我们总不能饿死在这儿。”
话音未落，陈稳一把拽住他胳膊。“谁做的？什么时候？”他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沉，“你摘一个，触发机关，炸的是你，还是我们所有人？”
赵刚僵住，嘴唇动了动，没反驳。
林悦已经蹲下身，仔细看那些刻痕。她伸手比了比长度和间距，又看了眼石堆的方向。“不像是随便划的。横线数量在变，可能代表日期，或者次数。石堆朝向果林中心，像是在指示路径。”
“可没人。”王强开口，声音沙哑。他拄着金属棍站起来，虽然左臂还在渗血，但站姿依旧笔直。“脚印呢？泥地、落叶，总该留下点痕迹。”
李娜也四处查看了一圈，摇摇头。“最近没下雨，土太干，看不出新踩的印子。但这些树……”她走近一棵，伸手摸了摸树皮，“表皮有刮痕，是近期被碰过的。”
陈稳环视四周。果林边缘安静，风吹树叶发出细碎声响，果实挂在枝头，没人碰，也没掉落。一切看起来丰饶，却透着一种被刻意维持的秩序。
“王强，你还能站岗吗？”他问。
王强点头。“能。”
“你在东侧警戒，视野最开阔。林悦，你跟我往边上走一趟，看看有没有其他记号。李娜留下照看赵刚和张宇，别让他们乱动。”
没人提出异议。王强拖着伤臂走到一处高坡，靠石而立，手中棍子横在胸前。李娜坐回原地，默默检查药包里的剩余物品——纱布只剩两卷，止痛药颗粒洒了几颗在角落，她用指甲小心拨回去，没出声。
陈稳和林悦沿着果林外围缓步前行。每隔十几米就有一组石堆，刻痕也持续出现，有些树上甚至用炭灰涂了圈标记。林悦停下来看了一处：“这个符号……像‘入’字倒过来写，但加了一横。没见过。”
“不是通用记号。”陈稳低声道，“更像是某个人或队伍自己的系统。”
“目的呢？警示？分配？还是……圈地？”
他没回答。目光落在果林深处的一棵树上——那棵树比其他的粗大一圈，树干上的刻痕最多，而且最新鲜，边缘没有风化痕迹。它的枝头果实最少，仿佛被人优先采摘过。
“有人定期来。”他说，“而且知道怎么安全进出。”
林悦眼神一紧。“那他们现在在哪？”
“走了，或者藏起来了。”
两人折返时，太阳已经开始西斜。光影拉长，果林投下交错的影子。赵刚一直盯着那片果树，几次想站起来，都被李娜按住肩膀。
“再等等。”她说。
张宇始终没动。他坐在那里，右手悄悄在泥土上画了个形状——一道竖线，两道横，再加个斜角。正是他刚才偷偷记下的刻痕样式。画完后，他用脚底抹平，抬头看了眼那片沉甸甸的果实，喉结动了动。
陈稳回到高处岩石，再次扫视整个区域。果林占地不小，入口看似开放，但所有标记都集中在边缘，越往里，人为痕迹反而减少。这不合常理。
“不对劲。”他对林悦说，“如果是为了标记安全路径，应该越危险的地方标记越多。可这里……像是只在边界划了道线，告诉别人：到这里为止。”
林悦皱眉。“意思是，里面反而不能进？”
“或者，进去的人没再出来。”
空气静了一瞬。远处一只鸟掠过树梢，扑棱声惊起几片叶子。
“但我们得吃东西。”赵刚忽然站起来，“我去找根长树枝，勾几个果子下来试试。不碰地，不进林子，就尝一个。”
“我去。”王强开口，“你伤没好利索。”
“你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赵刚冷笑，“别逞强。”
陈稳看着他们争执，没阻止。他知道人在虚弱时最容易冲动，也知道饥饿会腐蚀判断。他转向林悦：“你觉得果子能吃吗？”
她沉默几秒。“颜色正常，没腐烂迹象，甜味也不刺鼻。如果是毒果，通常会有明显警示特征。但……”她顿了顿，“问题不在果子本身，而在谁种的，谁管的，谁标记的。”
“所以不能贸然采。”
“对。但也不能一直耗着。伤员需要营养，水也快没了。”
陈稳望向那棵中心的大树。它孤零零地立在果林深处，像是某种标志。而围绕它的几棵树，果实稀少，却刻痕密布。
“有人在控制产量。”他说，“不是放任生长，是在管理。”
林悦猛地看向他：“你是说……这地方有主人？”
话音未落，张宇突然站起身，朝着果林边缘走去。
“你去哪儿？”李娜问。
他没回头，脚步不停。“撒个尿。”
可他的方向，正对着那棵刻痕最多的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