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办公室门口,手机还握在手里。
电话已经挂了,老陈那边安静下来。我没有动,也没有转身离开,而是慢慢走回办公桌前,拉开最下面的抽屉。布袋还在那里,边角有些磨损,是以前装茶叶用的,后来被我拿来放那些碎掉的核桃壳。
指尖碰到粗糙的表面时,动作顿了一下。
我记得第一次捏碎核桃,是在她搬走后的第三天。那天我坐在顶层别墅的书房里,手边是一盘完整的核桃,配着银钳子。佣人说这是今年最好的山核桃,要小心剥。我试了一次,没用力,壳没裂。我又试一次,还是没破。最后我直接用手攥紧,咔的一声,碎了。
从那以后,我开始保留这些碎壳。
不是为了纪念什么,只是觉得它们不该被扔掉。明明还能看见原来的形状,哪怕裂开了,也认得出来。
门被推开的声音传来,老陈走进来。他没有说话,站在我身后半步的位置,像往常一样等我开口。过了一会儿,他从口袋里拿出一颗核桃,放在桌上。
“新的。”他说。
我没看那颗核桃,也没碰。它很完整,外壳光滑,颜色均匀,一看就是挑过的精品。这种东西在商场礼盒里常见,包装漂亮,送人合适。
我把布袋打开,把里面的碎片倒进一个木盒里。
盒子不大,四四方方,原本是用来装她送我的第一碗泡面里的调料包的。那时候她说,这包装纸上有她的字迹,写着“阿辞爱吃辣”,让我留着。我没当回事,随手塞进抽屉。后来某天翻出来,发现纸都皱了,可那几个字还在。
现在这个盒子也旧了,边角有划痕,盖子合得不太严实。我把碎壳放进去的时候,听见轻微的碰撞声,像是石子落在陶罐里。
老陈看着我做完这一切,终于问:“为什么留着这些?”
我停下动作,抬头看他。
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我知道他在认真听。这些年他很少多话,可每次开口,都是我想听的那句。
“这些碎壳像我和她的过去。”我说,“拼不回原样,但能提醒我,是怎么走到今天的。”
老陈没动,也没点头。他就那样站着,过了几秒,忽然笑了下。
“苏小姐会喜欢。”
我没有笑,只是伸手摸了摸盒子的边缘。一道裂缝横在侧面,是之前不小心摔过留下的。指腹划过去的时候,有一点点涩。
“她会的。”我低声说,“因为这是阿辞的成长。”
老陈没再说话。他看了眼桌上的新核桃,顺手拿起来,走到一边的茶几上放下。然后他退到门边,手搭在门把上,停了几秒。
“您要去见她了?”
我合上木盒,轻轻拍了下盖子,让它关严实。然后把它放进西装内袋,靠近心脏的位置。布料隔着一层,我能感觉到它的重量。
“嗯。”
“需要我跟着吗?”
“不用。”我说,“这次我自己去。”
老陈点了下头,没坚持。他关灯,走出办公室,在门外轻轻带上门。
我站在原地又待了几秒,才转身往外走。
电梯下行的时候,我摸了摸胸口的盒子。它贴着衣服,不会晃动,也不会发出声音。外面阳光照进来,走廊干净明亮,保洁刚拖过地,地面还有些湿。
大堂里人不多,前台看见我,低头行礼。我没回应,径直朝外走去。
司机已经在门口等了,车停在路边,引擎开着。他看见我出来,立刻下车开门。
“顾总。”他叫了一声。
我摆了摆手,“不用车。”
他愣住,“可是……”
“我自己过去。”
他没再劝,退回驾驶座。我沿着人行道往前走,脚步不快也不慢。路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有人提着早餐,有人背着包赶路。街边店铺陆续开张,一家早餐铺正在炸油条,香味飘得很远。
我穿过两个路口,拐进东三街。
便利店还在原来的位置,玻璃门开着,小张站在柜台后面擦杯子。他抬头看见我,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
我没进去,只是站在门口看了一眼。
角落那张桌子空着,是我们以前常坐的地方。桌上有个小碟子,里面放着牙签和湿巾,和从前一样。
我继续往前走。
巷子比记忆里窄一些,楼梯还是老样子,五层楼,没有电梯。我一步一步往上走,脚步踩在水泥台阶上,发出轻微的响声。到了四楼转角,墙上贴着一张水电费通知单,字迹潦草,写着“请于月底前缴纳”。
五楼走廊尽头,那扇门关着。
我站在门前,抬起手。
指尖刚碰到门板,屋里传来一声轻响。
像是杯子放在桌上的声音。
我收回手,没有敲门。
风从楼道另一头吹过来,带着一点潮湿的气息。天空不知什么时候暗了下来,远处有闷雷滚过。
我往后退了一步,靠在墙边。
雨还没落下来,但我知道它快到了。
楼下传来电动车驶过的声音,接着是伞撑开的动静。有人在喊谁的名字,声音模糊不清。
我掏出手机,屏幕亮起,时间显示下午三点十七分。
我没有拨号,也没有发消息。
就在这时,门内传来脚步声。
由远及近。
门把手转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