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巧宴后的京城，仿佛一锅将沸未沸的水，表面维持着惯常的繁华与平静，底下却暗涌着各种揣测与流言。白若薇未能献艺的消息，虽未如“怕鹅谣言”那般人尽皆知，但在顶尖的勋贵圈层里，已算是一桩不小的谈资。
白若薇端坐于芷兰苑内，面前摆着一架焦尾古琴，指尖却久久未落。她神情看似平静，眼底却凝着一层化不开的郁色。皇后娘娘那句温和却带着遗憾的“倒是可惜了”，如同魔音绕耳，反复敲打着她的自尊。
她完美无瑕的形象，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而这裂痕，源于一场“意外”。
“碧珠。”她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奴婢在。”碧珠立刻上前，屏息凝神。
“那车架，当真只是木材旧损？”白若薇的目光依旧落在琴弦上，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
“回小姐，府里最好的两位工匠都仔细验看过，确是纹理内的暗损，遇力而发……看似，并无外力痕迹。”碧珠的回答小心翼翼，字斟句酌。
“看似……”白若薇轻轻重复了这两个字，指尖终于按上琴弦，发出一声沉闷的嗡鸣，“这京城里，‘看似’意外的事情，还少吗？”
她不再追问。工匠的结论如此，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但她心底那点疑虑的火星，却未被掐灭，反而因这“完美”的解释而添了几分油。
太巧了。
巧得像是被人精心算计过。
她不禁将目光投向了近日另一桩“巧事”——那场关于三殿下、荒谬却又顽固至极的“怕鹅”谣言。两件事接连发生，目标直指她与殿下，这让她无法不将它们联系起来。
是谁？
大皇子？四皇子？还是某个一直隐藏在暗处的对手？
她的思路依旧围绕着朝堂倾轧的常规逻辑。至于谢景宸和殷芊芊……这两个名字在她脑中闪过，随即被贴上“蠢货”、“棋子”的标签，归入了“可能被利用”的范畴，而非“策划者”。让这两个人联手搞出这么一系列精准又刁钻的事情？那比相信鹅真能上天还离谱。
然而，尽管李性如此判断，一种模糊的直觉却提醒她不要完全忽略这两个变数。尤其是殷芊芊……赏花宴那日，她看自己的眼神，冰冷陌生，全无往日的嫉妒与愚蠢，倒像是……在看一个死物。还有她近日过分的安静，透着诡异。
“碧珠。”
“奴婢在。”
“将军府和国公府那边，近日可有什么特别？”她状似无意地提起，仿佛只是闲话家常。
碧珠略微思索，答道：“殷小姐自落水后，便一直深居简出，听闻心情郁郁，连平日里交好的几家小姐下帖邀约都推了。谢世子……还是老样子，昨日还在聚仙楼与人斗鹌鹑，输了不少银子，被镇国公爷知道后，据说在祠堂跪了半宿。”
听起来，似乎一切如常。一个受了情伤闭门疗伤，一个烂泥扶不上墙。
白若薇轻轻拨动了一下琴弦，发出一个单调的音节。太过“正常”了，反而让人觉得不真实。
“让我们的人，平时多留意一两分便是。”她最终淡淡吩咐，“尤其是府外，他们若见了什么特别的人，或是去了什么特别的地方，留意一下。”她始终更倾向于存在一个外部“黑手”，这两个人只是恰逢其会，或者被当成了枪使。
“是，小姐。”碧珠心领神会，知道这“留意”意味着什么。这是要启动埋在那两府的一些暗线了，虽然只是最低程度的激活。
“另外，”白若薇沉吟片刻，“殿下近日心情不佳，流言虽稍歇，但隐患犹在。去库房挑那尊羊脂玉雕的送子观音，备车，我亲自去三皇子府一趟。”
她必须去安抚萧景珩，同时，或许也能从殿下那里探听一下，他那边彻查流言，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线索。在她看来，殿下那边的调查，才是主力。
“是。”
就在白若薇前往三皇子府的同时，将军府揽月阁内，殷芊芊正对着一本摊开的《大周舆地志略》发呆，实则脑中正与那坑爹的系统交流。
【叮！日常任务刷新：请宿主于一日内，消耗至少10点积分，用于兑换系统商城（预览版）物品，体验消费的乐趣！任务奖励：无。失败惩罚：无。】
殷芊芊：“……”这系统是有什么毛病？逼着她花钱？还预览版？
她无奈地集中意念，“打开”了那个号称是奖励的“商城预览权限”。
一个比系统主界面还要花里胡哨的虚拟面板弹出，上面零零散散挂着几样商品，都带着模糊的马赛克效果，只能看个大概和名称：
【“鬼画符”体验装（3张）：疑似低级符箓，效果未知，可能包括清洁、微弱闪光或毫无用处。售价：15积分。】
【“跑得快”草鞋（一次性）：穿上后或许能短暂提升移动速度？注意：可能伴有强烈脚臭副作用。售价：20积分。】
【“我是路人甲”面具（破损）：戴上后可能微弱降低存在感？仅对智力低下者有效。售价：25积分。】
【“谢谢惠顾”大礼包：打开可能获得任何东西，包括但不限于空气、一句夸奖、或真正的惊喜？售价：10积分。】
殷芊芊看得嘴角直抽。这都是些什么破烂玩意儿？！还卖得死贵！那“谢谢惠顾”大礼包摆明了是坑爹的！
但她看了看任务要求，又看了看自己那可怜的150积分（新手100+支线50），咬了咬牙。罢了，就当喂狗了！
她选择了最便宜的【“谢谢惠顾”大礼包】。
【叮！购买成功！消耗10积分！剩余积分140！恭喜宿主获得：“再来一包”优惠券（满50积分可用）！】
殷芊芊：“！！！”我@#￥%……！
她强忍着砸东西的冲动，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能跟一个不是人的东西一般见识。
就在这时，她脑中忽然极其模糊地闪过一个感觉——一种被什么东西远远地、不经意地扫过的不适感，很微弱，一闪即逝。
是“心有灵犀”buff的预警？还是她自己的错觉？
几乎同时，在城中某处赌坊隔壁茶馆里打盹的谢景宸，也猛地惊醒，揉了揉眉心，嘀咕了一句：“怎么突然觉得有点瘆得慌……”像是被谁在背后默默算计了一下。
两人都未太在意，只当是昨夜“行动”后没休息好。
而此刻，三皇子府书房内，气氛却并不愉快。
白若薇温言软语地宽慰着萧景珩，并将那尊价值不菲的送子观音呈上：“……殿下息怒，不过些宵小之辈的龌龊手段，终究上不得台面。陛下圣明，岂会因这些无稽之谈而对殿下有所看法？您且放宽心，保重身体要紧。”
萧景珩的脸色依旧阴沉，但面对白若薇的柔声劝慰，总算缓和了些许。他叹了口气，握住她的手：“还是若薇你知心。只是这事实在憋屈！查了这么久，竟像是撞了鬼一般，毫无头绪！”
“一点线索都没有吗？”白若薇顺势问道，眼神关切。
“线索？”萧景珩冷笑一声，“线索倒是一大堆！有说老大的人散播的，有说老四的人捣鬼的，还有说是几个不开眼的御史背后指使！甚至……”他顿了一下，语气更加烦躁，“甚至还有线索隐隐指向谢家和殷家！可细查下去，却又都是些捕风捉影，牵强附会！谢景宸那个废物整天就知道吃喝玩乐，殷芊芊更是闭门不出像个死人！难道还能是他们俩隔空做法不成？！”
他这话本是气急败坏的吐槽，听在白若薇耳中，却让她心中那点疑虑的火星又跳了一下。
连殿下这边查到的线索，都如此混乱且指向不明？这反而更像是有高人 behind the scenes，在搅混水了。
她不动声色地继续安抚：“殿下莫要气坏了身子。既然对方做得如此隐秘，我们更需从长计议，耐心等待他们露出马脚。或许……可以从那些流言最初的传播者入手，细细梳理？”
“早就梳理过了！”萧景珩不耐地摆手，“都是从谢景宸那句醉话开始，然后就像滚雪球一样，根本找不到最初的推手！就像是……所有人都突然同时对这件事感兴趣了似的！”这种无力感让他无比挫败。
白若薇眸光微闪。所有人都突然感兴趣？这听起来……确实有几分不寻常。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巧妙地引导着大众的注意力。
她又陪着萧景珩说了一会儿话，才柔顺地告退。
离开三皇子府，坐在摇晃的马车里，白若薇脸上的温婉笑容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思量。
殿下那边的调查陷入僵局，反而印证了对手的老辣。
对手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败坏殿下名声，并打击她。
手段刁钻阴损，效果显着，且善于隐藏。
她轻轻揉着额角。会是谁呢？如此了解她与殿下的情况，又能如此精准地利用市井流言……
忽然，马车外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和孩童清脆的拍手歌谣：
“大白鹅，嘎嘎嘎，皇子见了也怕怕！金毛脖，铁钩嘴，追得殿下跳下水！”
白若薇的眉头骤然紧锁！
这歌谣……比她之前听说的版本又多了一节！“金毛脖，铁钩嘴”？这分明是在强化那个荒谬的“狮头鹅”版本！
她猛地掀开车帘一角，只见几个顽童正追着马车跑了一小段，嘻嘻哈哈地唱着，然后又一窝蜂地跑开了。
“这歌谣，是哪里传来的？”她问随行的丫鬟。
“奴婢不知……好像近日街头巷尾的小孩子都在唱……”丫鬟怯生生地回答。
连孩童都在传唱……这流言的渗透力，未免太强了。强得……像是有人故意在推动。
一个被她压下去的荒诞念头再次浮现——谢景宸和殷芊芊，真的仅仅是“棋子”吗？如果……如果他们并不像看起来那么蠢呢？
这个想法让她自己都感到一丝寒意。
她放下车帘，靠回软垫上，闭上了眼睛。
“碧珠。”
“奴婢在。”
“方才说的留意那两府动静……”她缓缓开口，声音里多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再加派两人。不必盯得太紧，但要确保，他们每日见了谁，说了什么话，尤其是……是否有任何不起眼的、看似寻常的接触，比如……同时出现在某个茶馆，某个酒楼，哪怕只是隔街望了一眼，都要记下来，报给我。”
她的调查方向，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一丝微妙的偏移。开始从单纯寻找“外部黑手”，转向了对这两个“不稳定因素”本身更细致的观察。
一张更细致、更隐秘的网，悄然撒向了尚不知情的殷芊芊和谢景宸。
而此时的两人，一个正在为被系统坑了10积分而郁闷，另一个则在琢磨怎么把输掉的鹌鹑钱赚回来，同时对那模糊的预警毫不在意。
风暴来临前的平静，往往最是迷人，也最是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