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八、胡同
温政对柯大夫说:“中央部分留守人员已经开始向苏区转移了。”
“太好了。”柯大夫说:“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
“国民党政治本来就是黑箱作业,外界看不到它的内部运作,就算是有了很尖锐的权力斗争,外界也看不见。我在特二课,获知他们之间的内讧,正在调整机构,忙着争权去了,出现了短暂的时间窗口。”
温政说:“时机稍纵即逝,我们利用这千载难逢的时机,在对方眼皮下,将留守人员从上海转移了出去。”
他说:“这就是情报的重要性。”
北平最常见的就是胡同,上海不叫胡同,叫里弄,或者叫石库门,可是,这里确实有一个胡同。
--胡同不是真的胡同,是一个药店的名字。
--这个药店就叫胡同药店,也是药店老板的名字。
他的名字,就叫胡同。
他留寸头、娃娃脸,常穿长衫或亚麻盘扣衫,一双小眼睛躲在圆框眼镜后头,慧黠地打量着一切。
这里是一个地下交通站。
胡同药店,前店后院,后院就是温政和柯大夫谈话的地点。
柯大夫是来采购药品的。
院中有一大树,树下一块大石,温政抚摸着这一方坚硬的巨石,在正午灿烂的阳光下,手感仍然冰凉。
有人说,人的灵魂仅重二十一克,那么究竟得要多少个冤魂,才能凝结成这么沉重的一块岩石?
温政说:“根据日本方面的情报,复兴社即将重新派遣一个人来上海,主持大局。”
温政说:“这个人我不认识,这个人是黄埔生,此人一到上海,又会是一番腥风血雨。”
柯大夫点点头。
“日本方面的情报,显示复兴社总部有一个我们的人,叫鲸落。”
“鲸落?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王庸同志从来没有提起过。”温政说:“日本人的情报渗透能力是很深的,我在特二课查这个情报来源,不是出自复兴社,而是出自上海国民党组织部。”
“知道是谁泄密吗?”
温政摇摇头:“不知道。”
“有怀疑对象吗?”
“没有。日本人自成一体,在情报保密上做的很好。”温政苦笑:“如果不是我现在的位置,我也不可能了解一些情况。”
柯大夫说:“看来,组织让你潜伏在领事馆,这步棋走对了。”
“嗯。”温政说:“如果真的有鲸落的话,这个人到了上海,鲸落就危险了。”
柯大夫不解:“鲸落在总部,为什么这个人到了上海,鲸落反而危险了?”
“我党的情报工作,最重要的地方在哪里?”
“当然是上海。”
“在复兴社总部,这个人不一定能识别出鲸落,但是,上海是谍战的一线,反而会留下一些不起眼的线索,这些线索,可能我们都没有察觉、也没有留意,但在这个人眼里,就不一样了。”
温政说:“清为浅,绿为深,黑为渊,万事万物后面都有规律。”
“我们该做什么?”
“接近他,盯着他。”温政意味深长地说:“变成他。”
“变成他?”柯大夫不解。
“是的,变成他,像他一样思考,像他一样观察,像他一样行动。”温政说:“下一步,他会做什么呢?”
“说了这么多,这个人有什么资料,叫什么名字?”
“这个人叫彭北秋,是复兴社原机要室副主任。”
听到这个名字,柯大夫没有反应。
没有反应,就是最好的反应。
***
“彭北秋盯上我了。”刘馥宅阴沉的脸显得更加阴森,猛吸了一口烟,呛了几口,咳嗽着说:“我该怎么办?”
“你平时从不吸烟的,今天怎么了,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毛主任看着他,惊讶地说。在他心目中,刘馥宅一向是喜怒不动于色的:“被老板骂了?”
刘馥宅鼻子里“嗯”了一声。
“我就说嘛,这个时候老板没有召见你,你就不要去见老板,你不听,老板的骂声一条走廊都能听到。”
毛主任埋怨说:“总部和上海站出了那么多事情,你一个堂堂的情报科长,没有责任?你的情报呢?你的眼线呢?”
他也有些生气:“你这不是让老板和同仁们失望吗?骂你算轻的了。”
刘馥宅心里是明白的,内心天人交织,拿烟的手忍不住微微颤抖。
“彭北秋一来就破获了薛中平密码一案,又在关键时刻,救下陈泊林,比你强多了。”毛主任斜着眼看他,故意刺激:“老板骂过很多人,你看老板骂过他吗?”
刘馥宅猛然吸了一口,嗡声说:“毛主任,你和老板走的近,给兄弟指条明路,我该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毛主任说:“当务之急,尽快破获中共和日本人的案子啊。”
“好的。”刘馥宅狠狠地说:“不过,彭北秋,我不会放过他的。”
“那是以后的事。”
“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对付彭北秋,不是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
“挖坑。上海是什么?是天堂,也是火坑,更是坟墓。”毛主任悠然地说:“你就不会挖坑让他跳吗?如果没有坑,你就做个坑,在总部不好下手,在上海,还不容易吗?”
刘馥宅的眼睛忽然亮了,闪过一丝阴毒的光。
毛主任点拨:“不给他骑你脖子拉屎的机会,让他拉到自己裤裆里。”
他拍了拍刘馥宅:“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刘馥宅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