葭萌关的轮廓在晨雾中渐显,青灰色的城墙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横亘在崇山峻岭之间。关城依山而建,地势险要,左侧是陡峭的山崖,右侧是湍急的嘉陵江,只有正面一条狭窄的山道可供通行,当真称得上“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关羽勒住胯下的赤虎马,战马似乎也感受到了关城的压迫感,不安地刨着蹄子,鼻孔里喷出两道白气。他身披绿袍,手持青龙偃月刀,丹凤眼微眯,盯着城头飘扬的“刘”字大旗,眉头拧成了疙瘩。
身后,张飞、单雄信、王君可、王伯当、关胜、周仓、关平,以及汉中降将杨任、杨昂等将一字排开,个个甲胄鲜明,气势逼人。十万汉军将士列阵山道两侧,旌旗蔽日,杀气腾腾,却被这道雄关硬生生挡住了去路。
“将军,这破关真气人!”张飞勒马上前,丈八蛇矛在手中一晃,枪尖寒光闪烁,“自打进入蜀地,那些龟孙子就没敢出来像样打一场,只会缩在城里当缩头乌龟!”
他这话倒是实情。关羽率领十万大军入蜀一年多,穿过米仓山时虽遇阻碍,却也凭着单雄信的悍勇攻克阳平关;兵临白水关,张飞身先士卒,率先登上关城,才算打开了入蜀的门户。可到了葭萌关,刘璋麾下大将冷苞像是铁了心要当“缩头乌龟”,任凭汉军如何叫阵,始终紧闭城门,只以弓箭滚石应对。
单雄信也沉声道:“关将军,这葭萌关比阳平关、白水关难攻十倍。城墙高达三丈,城头密布箭楼,守军又早有准备,硬攻怕是讨不到好。”他想起当初攻阳平关时,自己率亲兵攀城,身中三箭才杀上城头,如今回想起来仍心有余悸。
关羽微微颔首,丹凤眼中闪过一丝焦躁。他戎马一生,随刘进北击异族、南征黄巾,讨伐董卓,又平定西凉,一生征战少有败绩,何曾被一座关城逼得如此束手无策?可眼前的葭萌关,确实让他没了脾气——敌军不出战,他纵有百万雄师,也难施拳脚。
“大哥,让俺去叫阵!”张飞按捺不住,大喝一声,“俺就不信骂不开这扇破门!”
关羽看了他一眼,沉吟道:“去吧,莫要失了分寸。”他知道张飞的性子,让他发泄一下也好,说不定真能引出敌军主将。
“得令!”张飞如蒙大赦,催马冲到关前百丈处,勒住战马,挺起丈八蛇矛指着城头怒骂:“冷苞匹夫!你给俺出来!缩在城里算什么好汉?有种的出城一战,俺老张让你三招!”
城头上鸦雀无声,只有风吹过垛口的呼啸声。守军士兵躲在箭楼后面,连脑袋都不敢探出来,仿佛城下的不是猛将,而是吃人的猛虎。
张飞骂得兴起,从敌军祖宗十八代骂到家门口的鸡鸭猫狗,词汇之丰富,气势之磅礴,连身后的汉军将士都听得目瞪口呆。他骂了半个时辰,嗓子都喊哑了,城头依旧毫无动静,连一箭都没射下来——冷苞像是打定主意,任凭对方如何挑衅,就是不为所动。
“奶奶的!”张飞气得哇哇大叫,猛地将丈八蛇矛往地上一戳,矛尖入土半尺,“这龟孙子是属缩头乌龟的吗?连个屁都不敢放!”
关羽见他实在骂不动了,抬手道:“张将军,回来吧。”
张飞悻悻地拨转马头,回到阵前,满脸憋屈:“将军,这冷苞太不是东西了!根本不理俺!”
关羽叹了口气:“他既不出战,骂也无用。传令下去,今日先试探攻关,看看敌军的防御虚实。”
“将军有令,试探攻关!”
传令兵的呐喊声在阵中回荡,汉军士兵迅速行动起来。三百名刀牌手推着云梯出列,身后跟着五百名弓箭手掩护,沿着狭窄的山道缓缓向关城推进。
城头上,冷苞一直躲在箭楼里观察。他年约四十,身材中等,相貌平平,却透着一股沉稳之气。见汉军开始进攻,他沉声下令:“弓箭手准备,等敌军靠近百步再射!滚石擂木准备,听我号令!”
守军士兵早已严阵以待,听到命令,纷纷张弓搭箭,将滚石擂木搬到垛口旁,眼神紧张地盯着越来越近的汉军。
“八十步!”
“六十步!”
“五十步!放箭!”
冷苞一声令下,城头上箭如雨下,密集的箭矢带着尖啸俯冲而下。汉军的刀牌手连忙举起盾牌,组成一道盾墙,“叮叮当当”的箭雨声不绝于耳,不少箭矢穿透盾牌缝隙,射中后面的士兵,惨叫声瞬间响起。
“继续前进!”领队的校尉嘶吼着,指挥士兵向前推进。云梯车越来越近,眼看就要抵达城墙下。
“滚石擂木,放!”冷苞再次下令。
城头上的守军将早就准备好的滚石、擂木、火油桶一股脑推下去。数百斤重的巨石顺着城墙滚落,撞碎了汉军的盾牌,将刀牌手砸得筋断骨折;燃烧的火油桶在空中炸开,泼洒的火油遇火即燃,瞬间将山道变成一片火海,不少士兵身上着火,在地上痛苦地翻滚。
“撤!快撤!”校尉见势不妙,连忙下令撤退。
汉军士兵狼狈后退,山道上留下了数百具尸体,还有不少受伤的士兵被遗弃在火海中,惨叫声撕心裂肺。冷苞站在城头,看着汉军溃败的背影,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只是冷冷道:“打扫战场,修补防御,谨防敌军再次进攻。”
关羽在阵前看着这一幕,脸色铁青,握着青龙偃月刀的手因用力而指节发白。仅仅一次试探性进攻,就损失了三百多将士,这让他心中既愤怒又无奈。
“大哥,这仗没法打了!”张飞气得浑身发抖,“那冷苞缩在城里不出来,咱们的人马就是再多,也填不满这山道!”
关平上前道:“父亲,葭萌关地势太险,正面强攻伤亡太大,不如另寻他路?”
关羽摇头:“周围不是悬崖就是激流,哪有什么他路?冷苞就是算准了这一点,才敢死守不出。”
回到中军大帐,关羽坐在帅位上,一言不发。帐内的将领们也都沉默着,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周仓将一杯热茶递到关羽面前:“将军,喝口茶暖暖身子,别气坏了身子。”
关羽接过茶杯,却没有喝,只是盯着案上的舆图发呆。这时,亲兵走进来,捧着一封圣旨:“将军,长安来的旨意。”
关羽连忙起身接旨,展开一看,刘进的字迹跃然纸上。旨意中,陛下先是夸赞了他攻克阳平关、白水关的功绩,随后又说蜀道难行,让他不必急于求成,务必保证将士们的安全,户部会全力保障粮草供应。
“陛下倒是体谅……”关羽放下圣旨,脸上却没有丝毫轻松,“可江东那边,岳元帅他们已经快平定朱元璋了,咱们却被困在这葭萌关,岂不是拖了天下一统的后腿?”
帐内众人都知道他的心思。关羽向来好强,如今看着同僚们在江东建功立业,自己却在蜀地寸步难行,心中自然着急。
谋士阎圃上前劝道:“将军不必如此。益州地势险要,自古以来便是易守难攻。当年秦国入蜀,也耗费了数年功夫。陛下深知其中艰难,并未怪罪之意,将军何必自扰?”
关羽叹了口气:“某也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唉!”他顿了顿,问道:“对了,秦琼将军那边如何了?他从永安入蜀,可有进展?”
阎圃脸上露出一丝无奈:“据昨日传来的消息,秦将军也被阻在永安城外。刘璋派名将严颜领兵五万驻守,永安城同样固若金汤,秦将军几次强攻,都没能得手。”
“这可如何是好……”关羽眉头皱得更紧,“两路大军都被挡住,难道眼睁睁看着刘璋继续苟延残喘?”
他看向阎圃:“阎先生足智多谋,可有什么办法能让冷苞出城?只要他敢出战,某自有办法破敌。”
阎圃沉吟片刻,抚着胡须道:“办法倒是有一个,只是未必能成,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哦?先生请讲。”关羽眼中闪过一丝希望。
阎圃道:“冷苞死守不出,无非是觉得我军粮草有限,想拖垮我们。我们可以反其道而行之——接下来的半个月,每隔一两天就派兵佯攻一次,让他以为我们仍在急于攻城;半月之后,突然加大进攻力度,同时让士兵们表现得疲惫不堪,甚至可以故意给一部分士兵断粮,让他们在攻城时显得有气无力,像是饿极了的样子。”
他顿了顿,继续道:“如此一来,冷苞或许会以为我军粮尽,军心涣散,说不定会趁机出城夜袭,想一举击溃我军。若是他不上当,我们也可以假意撤军,后退三十里扎营,看看他是否会派兵追击。只要他敢出城,将军便可设下埋伏,一战破敌。”
关羽听完,沉默着思索起来。这个计策并不算高明,甚至有些冒险——故意断士兵的粮,万一引起军心涣散,就得不偿失了。可眼下,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此计……可行性虽不高,却也是个办法。”关羽最终点了点头,“就依先生之计行事。传令下去,按阎先生说的准备,先从明日开始,每日派小股部队佯攻,让冷苞摸不清我们的虚实。”
“末将领命!”帐内众将领齐声应道。
关羽看着帐外的天色,心中暗暗祈祷。他知道,这是目前唯一的希望了。若是此计能成,葭萌关指日可破;若是不成,他们或许真的要在这里,与冷苞耗下去了。
帐外的风越来越急,吹得帅帐的帘子猎猎作响,仿佛在预示着这场即将到来的智谋较量,注定不会轻松。而关城之上的冷苞,还不知道,一场针对他的算计,已经悄然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