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心灯燃尽照归途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这壮阔的景象,此刻在吴道眼中,却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焦灼与冰冷。他怀抱着崔三藤那愈发轻盈、仿佛随时会化作月光散去的身躯,将速度催发到了此生极致,甚至不惜燃烧本已亏损的混沌本源,如同一颗撕裂长空的灰色流星,掠过无垠沙海,一头扎入那通往祖庭的幽深洞口。
“乌雅前辈!救人!”
人未至,那混合着无尽恐慌与祈求的灵魂嘶吼,已如同惊雷般在祖庭静室中炸响。圣火为之摇曳,乌雅的虚影瞬间凝聚,当她看到吴道怀中那生机几乎断绝、神魂如残烛的崔三藤时,即便是历经了万古沧桑,也不禁发出一声骇然的惊呼。
“怎会如此?!她的神魂……本源魂光已在消散!”乌雅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是……是萨满一脉与邪秽同归于尽的至高禁术‘血莲净世’!这孩子……她竟动用了此术!”
吴道小心翼翼地将崔三藤平放在圣火之旁那由祖灵之力最浓郁处形成的温玉石台上,他的双手因恐惧而微微颤抖,声音沙哑得如同吞下了烧红的炭块:“前辈,可有办法?无论付出任何代价,我一定要救她!”
乌雅虚幻的身影飘至石台旁,仔细探查着崔三藤的状况,越是探查,她虚幻的面容便越是凝重,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充满了无力感的叹息。
“难……难啊!”乌雅摇头,语气沉痛,“血莲净世,燃尽的是施术者最本源的魂光与血脉誓约,是真正意义上的形神俱灭之术。她能保留一丝残魂未散,已是仗着其萨满灵觉纯粹,以及……对你执念深重,强行吊住了一口气。但这也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
她的话语如同最冰冷的判决,将吴道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彻底击碎。他踉跄一步,几乎站立不稳,目光死死盯着石台上那张苍白却依旧恬静的容颜,心脏如同被无数把钝刀反复切割。
“不……一定有办法!”吴道猛地抬头,眼中布满血丝,那刚刚因炼化寂灭而沉淀下去的疯狂与偏执再次涌现,“混沌本源可化生万物,龙脉之力蕴藏无限生机!我以我身,渡她重生!”
说罢,他不顾乌雅的劝阻,猛地盘膝坐于石台前,双手虚按在崔三藤身躯之上,将体内那尚未完全恢复、且内蕴寂灭隐患的混沌本源,毫无保留地、如同决堤江河般,疯狂涌入崔三藤体内!
他要强行以自身本源,为她重燃魂火,续接生机!
“医字秘·逆死转生!”
“命字秘·篡改阴阳!”
灰蒙蒙的混沌之气将崔三藤全身包裹,蕴含着生灭造化的力量试图侵入她近乎枯竭的经脉与识海,想要唤醒那沉寂的生机,凝聚那逸散的魂光。
起初,似乎有些效果。崔三藤冰冷的身体恢复了一丝暖意,苍白的面颊也泛起一丝极淡的血色。吴道心中一喜,更加不顾一切地催动本源。
然而,好景不长。当混沌之力触及她神魂最核心、那因施展禁术而彻底碎裂的魂印时,一股强大而顽固的“寂灭”道韵猛地反噬而出!那是“血莲净世”斩杀邪秽后,残留的、与敌同亡的最终意志,是禁术本身蕴含的法则反噬!
这股反噬之力,与吴道混沌本源中那初步融合的寂灭真意,竟产生了某种诡异的冲突与排斥!
“噗——!”
吴道如遭重击,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那鲜血竟带着丝丝缕缕的漆黑死气!他渡入崔三藤体内的混沌本源瞬间被搅乱、侵蚀,非但没能修复她的神魂,反而加剧了她魂光的溃散!石台上,崔三藤刚刚泛起的一丝血色迅速褪去,气息变得更加微弱,眉宇间甚至浮现出一丝痛苦之色。
“停下!快停下!”乌雅焦急大喝,“你的混沌本源虽蕴含生机,但内里已掺杂寂灭真意,与这禁术反噬同源相冲,强行灌输,非但救不了她,反而会加速她的消亡!甚至会引动你自身寂灭反噬,万劫不复!”
吴道猛地收回手,看着崔三藤因自己的“救治”而更加痛苦的模样,听着乌雅那如同冰水浇头的话语,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与无力感,如同深渊巨口,瞬间将他吞噬。
他救不了她……他引以为傲的混沌本源,他刚刚掌控的寂灭之力,在拯救挚爱之人面前,竟是如此的无用,甚至……是毒药!
他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石台前,双手死死抓住冰冷的石台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低着头,身躯剧烈地颤抖着,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压抑到极致的呜咽。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这一刻,什么五门门主,什么749局主,什么混沌掌控者……所有的身份与力量,在那即将逝去的生命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他只是一个即将失去挚爱的普通人。
“难道……就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吗?”他抬起头,泪痕未干,眼中却燃烧着最后一丝不肯熄灭的火焰,死死盯着乌雅。
乌雅虚幻的身影在圣火映照下明灭不定,她沉默良久,看着石台上气息愈发微弱的崔三藤,又看了看跪倒在地、状若疯狂的吴道,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挣扎与追忆。
“办法……或许……还有一个。”她的声音带着一种仿佛要揭开万古伤疤的沉重,“但……希望依旧渺茫,而且……需要付出你无法想象的代价。”
“说!”吴道毫不犹豫,眼神锐利如刀,“无论什么代价!”
乌雅的目光投向那稳定燃烧的圣火,缓缓道:“萨满禁术,燃尽魂光,其根源在于‘灵’之寂灭。寻常生机能量,已无法触及根本。唯有一种力量,或可一试……”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道:“那便是——‘心灯’之力。”
“心灯?”
“非是实体,而是修行者以毕生修为、全部神魂意念、以及对某人事物最极致纯粹的‘守护’或‘爱恋’之执念,点燃的一盏不灭魂灯!”乌雅解释道,“此灯燃起,可照彻幽冥,稳固残魂,甚至能从寂灭边缘,强行牵引回一丝真灵不昧。但……点燃心灯者,需时刻以自身魂元为燃料,灯燃一日,魂元便损耗一日,直至……灯枯油尽,魂飞魄散,且永世不得入轮回!”
她看向吴道,目光灼灼:“你身负混沌,神魂本质远超常人,或可支撑更久。但若要救她,你需以你对她最极致的守护之念为引,点燃你的‘心灯’,以灯辉滋养她残魂,或许……能为她争取到一线渺茫的生机,等待那虚无缥缈的造化奇迹。但如此一来,你便等于将你的性命与她的残魂绑在了一起,灯灭,则你二人……同寂。”
同生共死,魂灯相系!
这是一个比牺牲自己更加残酷的选择。它意味着无尽的煎熬与缓慢的消亡,且希望渺茫。
吴道听完,却没有任何犹豫。他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带着惨淡笑意的表情。
“原来……还有此法。”他低声喃喃,目光温柔地落在崔三藤脸上,“若能同寂,亦是归途。总好过……独活于世。”
他重新挺直脊梁,抹去脸上的泪痕与血污,眼神变得无比平静,却又燃烧着一种殉道者般的决绝光辉。
他不再看乌雅,而是深深凝望着石台上的女子,仿佛要将她的容颜刻进灵魂的最深处。
随即,他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古老而神圣的法印,并非五门秘法,也非混沌神通,而是直指本心,引动神魂本源的无上心诀!
他闭上双眼,将所有的杂念摒弃,脑海中只剩下与她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她的笑靥,她的嗔怒,她不顾一切的守护,她燃尽魂光的决绝……那无尽的深情与刻骨的守护之念,如同百川归海,在他神魂最核心处疯狂汇聚、压缩、凝练!
“以我之魂为基,以我之念为引,以我此生守护之誓为焰……心灯,燃!”
他猛然睁开双眼,眸中仿佛有两簇微弱却无比坚韧、无比纯粹的金色火焰跳跃而起!与此同时,在他神魂本源的最深处,一盏无形无质、却真实不虚、散发着温暖柔和、仿佛能照亮一切黑暗与绝望的金色灯盏,被悄然点燃!
灯焰初时微弱,却稳定地燃烧着,散发出一种抚慰灵魂、稳固真灵的奇异辉光,如同黑夜中指引归途的灯塔。
吴道脸色瞬间又苍白了数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神魂本源,正在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速度,被那盏心灯燃烧、消耗。但他毫不在意,只是小心翼翼地引导着那心灯的辉光,如同母亲呵护婴儿般,缓缓笼罩向石台上崔三藤那即将彻底消散的残魂。
柔和的金色辉光洒落,如同温暖的臂弯,轻轻包裹住那缕微弱不堪的魂光。奇迹般地,那原本在不断逸散、变得透明的魂光,在心灯辉光的滋养下,竟缓缓停止了溃散,甚至……微微凝实了一丝!虽然依旧微弱得如同萤火,但至少,不再继续走向消亡!
有效!
吴道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喜,他维持着心灯的燃烧,不敢有丝毫松懈,就那样静静地跪坐在石台前,如同化作了一尊守护的石像。
乌雅看着这一幕,虚幻的眼眸中充满了无尽的感慨与复杂。她看着吴道那因魂元持续燃烧而愈发苍白、却带着一种奇异满足感的侧脸,又看了看石台上那缕在心灯辉光守护下,终于稳住不再消散的微弱魂火,最终,化作一声悠长的、仿佛穿越了万古时空的叹息。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心灯已燃,照彻归途。前路是共生共死的漫长煎熬,亦是渺茫希望下的执着守候。这场与寂灭争夺爱侣的战争,以一种更加残酷、更加悲壮的方式,进入了新的阶段。
而外界,归墟教的阴影,依旧在悄然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