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北寒域的金光退得比春雪还快,只余下湛蓝天空下命陨台斑驳的石痕。
李瑶指尖的命印还在发烫,那是新命律与她神魂交融的印记,可掌心里缠着的命织草却突然蜷成一团,叶片在她手背上刮出细密的红痕。
\"阿凛。\"她按住发烫的太阳穴,命织草的躁动顺着灵脉往心口钻,像有根细针在挑拨她对天地规则的感知,\"命律改了,但没稳。\"
汤凛的指尖刚要覆上她腕脉,远处突然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
他旋身将李瑶护在身后,寒霜剑出鞘的嗡鸣惊飞了三两只寒鸦——三十余道身影从命陨台四周的冰棱后现形,玄色衣袍上绣着半截残烛纹样,正是玄冥殿独有的标记。
为首那人面罩半幅黑纱,左眼处爬着青紫色的咒纹,正是曾在命使身侧侍奉的影执事。
他的声音像碎冰碾过石缝:\"汤少夫人好手段,连命使都能算计。
可您以为改了命律,就能斩断所有因果?\"他抬手,指缝间渗出一缕幽蓝雾气,\"旧秩序崩塌时,最先被碾碎的...可是新立的规则。\"
李瑶后退半步,命织草突然从她袖中窜出,在两人身周织成半透明的绿网。
那网刚成型,幽蓝雾气便撞了上来,像热油泼进冰面般发出\"滋滋\"声响。
她能清晰感知到雾气里的精神冲击——那是专门针对修士神魂的乱神咒,换作普通金丹期修士早该抱头惨叫,可命织草的叶片却泛着翡翠般的光,将咒力一丝丝拆解成灵气。
\"阿凛,他们在等我力竭。\"李瑶的声音很轻,只有汤凛能听见。
她的指甲掐进掌心,命织草的根系正顺着她的命纹往地下钻,\"我用命律之力稳神魂,你清杂兵。\"
汤凛的回应是寒霜剑划出的冷光。
他甚至没看那些冲上来的修士,剑尖挑起的冰锥精准刺穿三人命门——不是取性命,而是斩断他们与本命法宝的命契。
三个筑基期修士同时惨叫,腰间的法器\"哐当\"坠地,修为当场跌落到练气期。
\"好个汤家嫡子。\"影执事的黑纱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半张扭曲的脸,\"当年命使说你冷心冷肺,今日看来...倒是冷得合时宜。\"他突然拍掌,剩余修士同时咬破舌尖,血雾混着幽蓝雾气凝成一面巨网,\"但你们破得了小术,破得了大誓?\"
李瑶的命织草突然疯狂震颤。
她能感觉到那面网里缠着三十三道血誓——这些修士竟以本命神魂为引,要将她和汤凛困在幻境里,直到新命律的余波将他们的神魂绞碎。
\"闭眼。\"她抓住汤凛的手腕,命织草的根须突然从地面窜出,在两人脚下织成一朵绿莲。
莲瓣张开的刹那,李瑶引动命印里的金芒,与命织草的青光缠绕着冲上天际。
血雾网触到金芒的瞬间发出刺耳鸣叫,像被火燎的蛛网般片片碎裂。
\"怎么可能...\"影执事后退两步,额角渗出冷汗。
他看得清楚,李瑶身周的命律金芒里竟缠着命织草的纹路——那株本该被命使封禁的灵植,此刻倒成了新规则的引路人。
汤凛的寒霜剑已经抵住他咽喉。
影执事却突然笑了,他的指尖掐出一道血痕,在虚空画出诡异符文:\"汤少夫人,您可知命使为何执着于改写命律?\"他的声音突然变轻,像是在说什么秘密,\"因为...真正要崩塌的,从来不是秩序。\"
符文亮起的刹那,影执事的身形开始虚化。
李瑶刚要催命织草缠住他脚踝,却见那符文里渗出一缕与命律金芒截然相反的黑气——那是...旧命律残留的怨力?
\"阿凛!\"她拽住汤凛衣袖,\"别追!\"
但影执事的笑声已经消散在风里。
命陨台四周只剩三十余个瘫软在地的修士,和地面那道未完全消散的黑气符文。
李瑶蹲下身,命织草的叶片轻轻扫过符文,突然蜷缩成极小的一团,叶尖渗出一滴琥珀色的汁液。
\"他在拖延时间。\"她抬头看向汤凛,后者正皱眉盯着虚空,\"那些血誓,那些黑气...都是为了让我们暴露命律与命织草的关联。\"
汤凛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指腹擦过她眼角未干的汗:\"接下来?\"
李瑶望着远处逐渐显形的汤家飞舟,命织草突然在她掌心舒展叶片,指向南方——那里有若有若无的黑气正在聚集,像暴风雨前盘旋的鸦群。
\"回汤家。\"她将命织草收进袖中,\"但得先去趟药庐。
命织草刚才的反应...像是在警告我,有更麻烦的东西要来了。\"
汤凛的飞舟划破天际时,影执事的虚影正跪在某处暗阁里。
他脸上的咒纹泛着幽光,对着虚空叩首:\"大人,新命律与命织草的关联已确认。
那株灵植...果然能引动规则之力。\"
暗阁深处传来一声轻笑,像是枯木摩擦:\"做得好。
告诉血冥君,让他准备好。
等李瑶的命织草彻底与新命律融合时...\"
\"便是收网之时。\"影执事的虚影刚要彻底消散,李瑶腕间的命织草突然如灵蛇窜出。
她早就在对方脚边布下了灵植网——这玄色衣袍的家伙从出现起就在观察四周地形,指尖总不自觉摩挲袖口的隐纹,分明是在找遁逃契机。
\"你以为我真没注意到你?\"李瑶冷笑,命织草的根须已缠住影执事虚化的脚踝。
那灵植叶片泛着冷冽的翡翠光,竟直接穿透了他的虚影,在其体内搅出半缕幽蓝命线。
影执事瞳孔骤缩,喉间发出濒死兽类的呜咽,半边脸的咒纹因剧痛扭曲成狰狞的蛇形。
\"收!\"李瑶屈指一弹,那缕命线被命织草卷进最中央的叶片,草叶边缘立即浮现细密的金色纹路,将命线牢牢封印。
她捏着那片草叶凑近影执事:\"回去告诉你主子,命律不是你们的提线木偶。\"话音未落,影执事的身形便如被刺破的水泡般碎裂,只余一声含混的\"大人饶命\"散在风里。
\"阿瑶。\"汤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李瑶转身时,他已取出一枚裹着冰晶的丹药,指腹还沾着极北寒域的霜花:\"你刚才强行引动命律金芒镇压反噬,灵脉里积了寒毒。\"他说这话时垂着眼,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递药的手却稳得像山岩——可李瑶分明看见他递药时,指尖在她手背上极轻地蹭了蹭,凉得像初春融雪。
她一怔。
这是汤凛第一次在没有外人时,用这样的温度触碰她。
从前他递药总隔着帕子,连喂药都只说\"吞下去\"。
李瑶盯着那枚丹药,喉间突然泛起甜意——是汤家蜜饯铺子新制的桂花糖霜味,他总说甜腻,却悄悄把丹方改了。
\"谢了。\"她低头将丹药含进嘴里,清甜的凉意顺着喉咙漫开,寒毒果然开始从指尖消散。
汤凛没接话,只是伸手替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斗篷,指节擦过她后颈时顿了顿——那里命印的烫意还未消,他指尖的凉正好压下那灼烧感。
就在这时,天际传来裂帛般的声响。
李瑶猛地抬头。
极北寒域湛蓝的天空像被利刃划开,一道漆黑的空间裂缝正缓缓蔓延,裂缝深处翻涌着紫黑色的混沌气,隐约能看见无数细碎的光点被吸扯进去。
汤凛的寒霜剑瞬间出鞘,剑气凝成冰盾将两人护在中央:\"是空间乱流。\"
话音未落,一块半人高的青灰色石碑碎片从裂缝中坠落。
它砸在命陨台的冰面上,震得四周冰棱簌簌作响。
李瑶的命织草突然从袖中窜出,叶片全部竖立如剑,指向石碑——那碎片表面刻满扭曲的符文,每道纹路都泛着与命律金芒相斥的幽光,像被碾碎的星辰在石面燃烧。
\"这是......\"李瑶的指尖不受控地颤抖。
她能清晰感知到石碑里残留的力量——那是命律改写前的余韵,混杂着无数不甘的执念,像无数只无形的手在抓挠她的神魂。
更让她心悸的是,这些执念里竟有一缕异常清晰的意志,带着刺骨的熟悉感,像是某个她曾在噩梦里见过的声音,在说:\"回来......\"
汤凛的冰盾突然泛起裂纹。
他反手扣住李瑶的手腕,将她往身后带了半步:\"这碎片在引动空间乱流。\"李瑶这才发现,裂缝正以石碑为中心扩大,四周的冰棱开始被吸向裂缝,连命陨台的石砖都在发出呻吟。
\"阿凛,它和命律有关。\"李瑶咬着唇,命织草的根系突然扎进石碑碎片。
灵植与石碑接触的瞬间,她的太阳穴突突作痛——无数画面涌入脑海:血色的命使祭坛,被锁链捆住的命律本源,还有一双藏在黑雾里的眼睛,正盯着她的命印冷笑。
\"走。\"汤凛的声音里有少见的急切。
他抱起李瑶跃上飞舟,寒霜剑劈出的冰刃将空间裂缝暂时逼退。
李瑶回头望向逐渐缩小的命陨台,那石碑碎片正随着裂缝闭合缓缓沉入冰面,可它留在她神魂里的刺痛感,却像被烙铁烙下的印记,怎么都散不去。
飞舟划破云层时,李瑶摸出袖中那片封印着影执事命线的草叶。
草叶上的金纹突然扭曲成蛇形,与石碑碎片上的符文竟有七分相似。
她捏紧草叶,掌心被草叶边缘的细齿刺破,血珠落在草叶上,竟诡异地顺着金纹流动,汇集成两个模糊的字:
\"血冥。\"
汤凛的飞舟已能望见汤家主宅的飞檐。
李瑶望着怀中的石碑碎片,命织草在她掌心轻轻颤动——这株灵植从不会无的放矢,它此刻的躁动,分明是在提醒她:
那缕残留的意志,那声\"回来\",还有影执事背后的\"大人\",都在暗处盯着她。
而命律残片里藏着的秘密,或许才是这场风波真正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