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姆车驶离釜山,窗外的海景逐渐被高速公路单调的护栏取代。林舒宜靠着车窗,闭着眼,假装休息,心脏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沉重的窒息感。
种子撒出去了,落在未知的土壤里。现在,她成了真正的孤岛,在风暴眼中等待,不知涌来的会是毁灭的巨浪,还是……一线微光。
回到首尔,日子像上了发条般机械重复。李在允的行程密集得令人窒息,林舒宜像一道无声的影子,穿梭在聚光灯照不到的角落,履行着助理的职责。她不再试图探寻,不再流露任何情绪,将自己彻底封闭在那副麻木的躯壳里。
李在允似乎很满意她这种状态。他不再用那种冰冷的、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看她,偶尔下达指令时,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温和”?仿佛在奖励一只终于学会顺从的宠物。
这种“温和”比任何威胁都让林舒宜感到毛骨悚然。
她开始留意公司内部任何细微的风吹草动。那封寄往釜山的快递,像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子,理应激起涟漪,哪怕再微弱。
几天过去了,一切风平浪静。
是快递出了问题?还是韩静书的母亲收到了,却选择了沉默?
焦虑像藤蔓,悄无声息地缠绕住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这天下午,李在允有一个高端品牌代言的内页拍摄,地点在郊外一个私密性极强的摄影棚。拍摄过程很顺利,结束后,品牌方负责人热情地邀请李在允和团队核心人员共进晚餐。
李在允婉拒了,只让金室长和几名工作人员作陪,自己则带着林舒宜,乘坐另一辆车提前离开。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黑色的轿车行驶在返回市区的环山公路上,两侧是黑黢黢的山林,只有车灯切割开前方有限的黑暗。
车厢里一片死寂。李在允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林舒宜坐在副驾驶,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被黑暗吞噬的树影,心头那股不安越来越强烈。
这不是回公司或者宿舍的路。
她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座的李在允。他依旧闭着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真的睡着了。
司机是公司长期合作的,沉默寡言。
车子在一个岔路口,没有驶向市区方向,而是拐上了一条更窄、灯光更稀疏的盘山路。
“前辈,”林舒宜忍不住开口,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我们这是去哪里?”
李在允缓缓睁开眼,目光透过镜片与她在后视镜里相遇。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
“带你去个地方。”他淡淡地说,语气听不出喜怒,“一个……很适合谈话的地方。”
谈话?
林舒宜的心脏猛地一沉。她想起了待机室里那场险些失控的对峙,想起了他那句“付得起代价吗”。
该来的,终于来了。
她没有再问,只是默默攥紧了拳头,指甲陷进掌心。目光重新投向窗外,看着道路两旁越来越茂密、越来越黑暗的树林,感觉自己正被载往一个与世隔绝的、行刑的地点。
车子最终在半山腰一处僻静的观景平台停下。平台很小,栏杆外是漆黑的山谷,远处城市的灯火像一片模糊的星海,遥远而不真实。
司机熄了火,识趣地下了车,走到远处,点燃了一支烟,红色的光点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车厢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李在允没有立刻说话,他推开车门,走了下去,站在栏杆边,背对着她,望着远处的灯火。
山风很大,吹得他外套下摆猎猎作响,也灌进车厢,带着夜晚山林的寒气和草木的气息。
林舒宜犹豫了一下,也推门下车。冰冷的山风瞬间包裹住她,让她打了个寒噤。
她走到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没有再靠近。
李在允没有回头,声音顺着风飘过来,有些模糊,却字字清晰。
“东西,寄出去了?”
林舒宜浑身一僵,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他知道了!
他果然知道了!
是从什么时候?在她联系查号台的时候?还是在她拜托服装组大姐的时候?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李在允缓缓转过身,面对着她。平台上没有灯,只有远处城市的微光和稀疏的星芒,勾勒出他冷硬的轮廓,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感觉到那双在黑暗中格外幽深的眼睛,正牢牢地锁着她。
“寄给谁了?”他问,声音很平静,却比山风更冷,“韩静书的……母亲?”
林舒宜的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后背抵住了冰冷的车身。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声音颤抖得厉害。
李在允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在空旷的山谷里回荡,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愉悦。
“还在装?”他向前走了一步,逼近她,那股熟悉的、带着侵略性的木质香气混合着山风的冷冽,将她包围,“你以为,你那些小动作,能瞒得过我?”
他的目光像冰冷的探照灯,扫过她苍白的脸。
“从你偷偷记录开始,从你标记那张照片开始,从你藏起那个硬盘开始……”他慢条斯理地数着,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锤子,砸碎她所有自以为是的伪装,“你的一切,都在我眼里。”
林舒宜的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原来,她所有的挣扎,所有的自以为隐秘的行动,在他面前,都如同透明。
“为什么……”她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问,“为什么你不阻止我?”
如果他早就知道,他完全可以在她寄出快递前就阻止她,甚至……杀了她。
李在允又向前逼近一步,几乎与她贴身而立。他低下头,幽深的目光落在她因恐惧而睁大的眼睛里,那里面倒映着远处微弱的灯火,和他冰冷的面容。
“因为,”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扭曲的、近乎痴迷的意味,“我想看看,你能做到哪一步。”
“看着你像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看着你自以为找到了希望,看着你……一点点,把自己逼到绝境。”
他的指尖,轻轻拂过她冰冷的脸颊,那触感如同毒蛇爬过。
“很有趣,不是吗?”他低语,气息喷在她的耳廓,带着地狱般的寒意,“尤其是现在……希望破灭的瞬间。”
林舒宜猛地挥开他的手,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推开!
“你这个疯子!”她嘶声喊道,声音在空旷的山谷里显得格外凄厉。
李在允被推得后退了半步,却并不恼怒,反而看着她失控的样子,嘴角那抹诡异的笑容更深了。
“对,我是疯子。”他承认得坦然,甚至带着一丝自豪,“所以,别用正常人的思维,来揣测我。”
他整理了一下被她弄皱的衣袖,姿态重新变得优雅而从容,仿佛刚才那片刻的扭曲只是她的幻觉。
“现在,我们来谈谈正事。”他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冰冷,“你寄出去的东西,我已经截下了。”
林舒宜的瞳孔骤然收缩。
截……截下了?
“至于那位韩女士,”李在允顿了顿,目光里闪过一丝残忍的玩味,“她不会收到任何东西,也不会……听到任何不该听的声音。”
一股灭顶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林舒宜。
她最后的希望,她拼死送出去的证据……被他轻描淡写地,碾碎了。
连带着,可能存在的、唯一能制约他的受害者家属,也被他控制在掌心。
她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干干净净。
她看着眼前这个在黑暗中如同恶魔般的男人,看着他眼底那毫不掩饰的、掌控一切的冰冷和疯狂,所有的力气都在这一刻被抽空。
她缓缓滑坐在地上,双臂抱住膝盖,将脸深深埋了进去。
没有眼泪。
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的虚无。
山风呼啸着掠过平台,吹动她的发丝和衣角,却吹不散这浓得化不开的绝望。
李在允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蜷缩成一团的身影,像欣赏一件终于被打碎的艺术品。
“游戏,”他缓缓开口,声音融在风里,带着终结的意味,“结束了。”
是的,结束了。
林舒宜想。
以她的彻底失败,和他的绝对胜利,告终。
她抬起头,望向远处那片模糊的、象征着人间烟火的灯火,眼神空洞。
然后,她缓缓地,扯动嘴角,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支离破碎的笑容。
“是吗……”她轻声说,声音飘忽得如同呓语,“那就……结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