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的血珠顺着硬盘碎片的边缘,缓慢地、固执地凝聚,然后不堪重负地滴落,在廉价的地板革上晕开一小团暗色。痛感尖锐而清晰,像一根针,刺破了她周身的麻木。
窗下,那辆黑色轿车如同蛰伏的兽,无声地宣示着囚笼的坚固。
遗书躺在电脑桌面上,是她留给所谓“正常”世界的、最后一句苍白而虚伪的交代。
她低头,看着手中那枚染血的碎片。金属的寒光映在她空洞的瞳孔里,却没有激起丝毫波澜。死亡似乎成了一条清晰可见的、通往宁静的捷径,诱惑着她疲惫不堪的灵魂。
就这样结束吗?
像韩静书一样,悄无声息地“被消失”?或者,像她自己遗书里所写,成为一个“无法承受压力”的、可悲的统计数字?
让李在允继续戴着那副完美的面具,站在聚光灯下,享受着万千宠爱,而所有的黑暗和罪孽,都随着她的死亡被彻底掩埋?
不。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执拗的火苗,在那片冰冷的死灰深处,猛地窜动了一下。
凭什么?
凭什么施暴者可以高枕无忧?凭什么受害者要含恨九泉?
她缓缓抬起手,看着掌心的伤口和那枚碎片。血是温热的,证明她还活着。只要还活着……
她猛地攥紧了碎片,更深的刺痛传来,让她混沌的大脑骤然清醒了一瞬。
死,太便宜他了。
也……太对不起那个躺在病床上,曾发出过微弱质问的韩静书。
她走到洗手间,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冲刷着掌心的伤口,刺骨的寒意让她打了个哆嗦,却也带走了那片刻求死的冲动。她用毛巾胡乱包扎了一下,血很快渗了出来,染红了一小片布料。
她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惨白、眼神却异常明亮的自己。
游戏是结束了。
但结局,不该由他一个人来写。
她回到房间,没有去看那份遗书,而是再次打开了那个加密文档。她看着里面记录的一条条罪证,目光最终停留在关于韩静书病房录音的那一段。
证据被他截下了。
但知道这件事的人,不止她一个。
那个将移动硬盘交给她的神秘人……那个拍下视频、录下音频的人……
是谁?
李在允知道这个人的存在吗?他是否也像控制她一样,控制着那个人?还是说,那个人一直潜伏在暗处,像一条毒蛇,等待着给予李在允致命一击的时机?
她之前一直被动地承受,试图自保,试图寻找证据反击。却从未想过,或许,她可以……主动去寻找那个潜在的“盟友”。
尽管这可能是与虎谋皮。
但比起坐以待毙,这至少是一线生机。
一个疯狂的计划,在她脑海中逐渐成形。
她需要制造一个机会。一个能让那个潜在的“盟友”注意到她,并且认为她有“合作”价值的机会。
她需要再次……激怒李在允。
不是像之前那样无谓的顶撞,而是用一种更隐晦、更精准的方式,触碰他那根最敏感、最不能碰触的神经。
让他失控,让他露出破绽。
只有这样,那个隐藏在暗处的人,才有可能再次行动。
这很危险。无异于在悬崖边跳舞,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但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她深吸一口气,拿起那个屏幕碎裂的粉色手机——这台已经“失效”的证据。她走到厨房,打开煤气灶,蓝色的火苗蹿起。她将手机悬在火焰上方。
塑料外壳开始变形,发出刺鼻的气味。
她看着那跳动的火苗,眼神冰冷而决绝。
几分钟后,她关掉煤气。那台手机已经面目全非,屏幕彻底融化,内部元件扭曲焦黑。
她将它扔进垃圾桶。
然后,她坐到书桌前,拿出纸笔——避开任何可能被监听电子设备。她开始写信。不是遗书,而是一封……控诉信。
收信人,是金珉旭。
她用最恳切,甚至带着一丝哀求的语气,写道自己无意卷入他们之间的事情,但无意中知道了太多,如今性命受到威胁,恳求他看在曾经的情分上,或者说,看在韩静书的份上,能否告诉她,当年在韩静书病房外,除了李在允,还有谁出现过?那个拍下视频的人,究竟是谁?
她写得很小心,字迹模仿着一种惊慌失措的潦草。她没有直接提及录音内容,只是模糊地指向“病房外”和“视频”,并将自己塑造成一个走投无路、只想寻求一线生机的可怜虫。
这封信,她不会真的寄给金珉旭。那太愚蠢,只会立刻招来李在允的毁灭性打击。
这封信,是一个饵。
她要让李在允“偶然”发现这封信。
她将写好的信纸折好,藏进一本平时几乎不会翻动的旧书里,然后将书塞回书架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做完这一切,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她走到窗边,看着晨曦微光中,那辆黑色轿车依旧如同鬼魅般守在那里。
新的一天开始了。
也是她主动踏入更危险棋局的一天。
她整理了一下衣服,用粉底稍微遮盖了一下过于苍白的脸色和眼底的青黑,然后拿起背包,走出了出租屋。
楼下,车子果然还在。
她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
司机没有说话,发动了引擎。
后座上,李在允依旧闭目养神,仿佛世间一切尽在掌握。
林舒宜透过后视镜,看着他平静的睡颜,嘴角极轻微地,勾起一个冰冷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猎人往往以为自己是棋手。
却不知,棋子……也会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