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稠如墨的黑瀑自陡峭崖壁轰然砸落,千万道水流化作液态乌钢,以万钧之势冲刷向深不可测的漆黑之海。
浪花撞击在嶙峋礁石上,迸溅出细碎的墨珠,宛如夜空中坠落的碎钻。
崖壁中央,一道人影正逆着洪流缓缓攀升……
自凯文意识到自身桎梏后,便再未提及缩短训练的诉求。他像块沉入深潭的顽石,牢牢锚定在赤鸢身边,将全部心神浸入修行之中。
首个目标看似简单——仅凭灵魂强度抗衡瀑流,不许动用分毫能力。
然而当第一波水流劈头盖脸砸来时,他才惊觉这黑瀑的可怕:每一滴水珠都裹挟着钢铁的重量,如果砸在皮肤上便是一道青紫色的淤痕,更遑论逆流而上时需要对抗的,是整片瀑布形成的重力漩涡。
“扑通”闷响再次回荡在峡谷间。凯文的身影如断线木偶般坠入潭底,激起大片墨色涟漪。他在水中睁开眼,视网膜上还残留着瀑流冲击的金星,鼻腔里满是铁锈味——那是咬破舌尖渗出的血。
指尖摸索着潭底粗糙的岩石,他深吸一口气,胸腔里传来脏器的震颤,却在这剧痛中扬起嘴角——第42次失败,却比上次多坚持了三息。
对岸山崖上,赤鸢斜倚着斑驳古松,指尖轻抚青玉剑柄。她身后的白厄抱臂而坐,玄色衣摆被山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褪色的剑穗。
两人脚下散落着数十枚刻满符文的玉简,每一枚都记录着某个时代勇者的修行轨迹。
“这是第几次了?”白厄望着潭中挣扎起身的身影,指节叩了叩膝头的玉简。他的声音混着瀑流轰鸣,却清晰落入赤鸢耳中。
赤鸢转动剑柄,眼中掠过一丝赞许:“第四十二次,远超你当年创下的记录……”
她顿了顿,剑锋挑起一片落叶,任其坠入黑瀑瞬间被碾成齑粉,“他的灵魂韧性超乎想象。”
白厄沉默片刻,目光落在凯文再次攀附上崖壁的指尖——那双手早已血肉模糊,却仍像铁钩般抠进岩缝。他忽然低笑一声,声音里带着几分释然
“这样才好。若连这点磨砺都经不住,又如何承载……”话音未落,便被一阵轰鸣的瀑流声吞没。
他抬手拂过玉简上早已模糊的刻痕,那些被岁月侵蚀的纹路里,似乎还凝固着某个时代的风雪。
峡谷深处,黑瀑依旧咆哮如雷。凯文咬碎口中血沫,任由咸腥味道蔓延至喉间。他盯着头顶三寸处的凸起岩石,那里是他此次攀登的新目标。
水流砸在灵魂上的剧痛突然变得遥远,某种温热的力量自深处腾起,顺着脊椎窜向四肢百骸——不是来自于律者,而是纯粹的、属于人类的倔强。
当指尖终于扣住那块岩石时,崖顶的赤鸢忽然直起身子,青玉剑在掌心激颤,剑脊映出的倒影里,那个逆流而上的身影,终于在黑瀑中站稳了第一步。
…………
从在瀑布里艰难地爬行,到不借助任何东西在瀑布中稳稳地站立,再到能够轻松地站在那里,自如地挥动那重达千吨的石剑……
这每一个阶段的跨越,都凝聚着凯文无数的汗水和努力。在这个意识空间里,时间仿佛被拉长了,外界几天的时光,对于凯文来说,却如同度过了漫长的一生。
然而,他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懈怠。每一刻,他都全神贯注地投入到修行之中……
这个看似无理取闹的修行任务,实际上是对凯文灵魂的一次深度磨砺。在这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中,凯文的灵魂强度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提升。
如今的他,已经能够真正地动用“茧”的权柄,在意识空间中对现实世界产生影响。
…………
漆黑的天幕压碎最后一丝星光,千丈巨浪如远古泰坦的脊背般隆起,浪壁表面流动着粘稠的墨色纹理。
浪卷着铁腥味的水雾劈下时,空气发出濒临撕裂的尖啸,那些悬浮在浪涛中的幽蓝光点突然明灭不定……
千丈墨浪在天穹下凝成狰狞的黑海壁垒,粘稠的浪脊蠕动着挤压空气,发出骨骼错位般的闷响。
凯文手握龙渊撕裂风幕时,浪头恰好压至山巅,那遮天蔽日的黑潮里,无数扭曲的人脸在浪壁中沉浮,他们大张的嘴正喷出白色泡沫——那是被吞噬者的灵魂在死前最后的哀嚎。
剑光如金色雷霆贯入浪心的刹那,墨浪内部突然爆发出万道蛛网状的金光裂痕。
浪涛的轰鸣戛然而止,被剑锋劈成两半:前一瞬,浪尖的毒牙已触到少年发梢;下一秒,整面浪墙从中间裂开的缝隙里,渗出液态星芒般的流光。
断裂的浪头如两座崩塌的黑山轰然坠落,内侧的浪壁肌理清晰可见——那是由无数亡者执念编织成的暗纹,每道都在金光中发出玻璃碎裂的脆响。
上半截浪涛砸向海面时,竟在半空碎成亿万片黑色晶尘,每粒晶尘里都封存着某段被吞噬的记忆残片,它们划过月光时,映出无数重叠的、惊恐的瞳孔。
下半截浪基仍在惯性中向前推涌,却被剑意钉在原地,如凝固的黑色岩浆。浪底翻涌的暗流突然变得清澈,露出深达百丈的浪基内部
那里沉睡着数不清的骸骨战船,锈蚀的船锚上缠绕着巨鲸的脊椎,而在最深处,一枚跳动着幽光的黑色核心正在剑意冲击下龟裂,裂缝中渗出的,是比黑暗更纯粹的虚无。
当最后一片浪屑坠回海面时,整片黑海突然陷入死寂。唯有剑锋上滴落的墨色水珠,在山石上砸出深可见骨的凹痕——那是千丈巨浪留在世间的最后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