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尔伯特——或者说，此刻操控着这具银发少女躯壳的意识——静静地站在观测窗前。
这具身体很精致，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银色的长发如月光般垂落，但它的本质只是一具傀儡，一具随时可以舍弃的容器。
她的手指轻轻搭在窗弦上，指尖泛着冷光。
地下核实验场的中央，凯文的“茧”正悬浮在半空，幽蓝色的能量脉络在其表面流淌，像某种古老生物的呼吸。
整个空间都在扭曲，墙壁、地面、仪器，一切都在无声地坍缩、重组，仿佛被某种更高维度的存在肆意揉捏。
“hw……”
她轻声念出这个数字，声音平静得近乎冷漠。这个数值已经超出了人类现有技术的极限——相当于6个第二律者的能量总和，足以在一瞬间蒸发整座超级都市。
而现在，这股力量正被压缩在一个不足人高的“茧”内，像一颗即将引爆的微型奇点。
“真是浪费。”她心想。
这具傀儡身体的感官很迟钝，但她依然能感受到那股恐怖的虚数内能，像潮水般冲刷着整个实验场。
如果她还是原本的形态，或许会兴奋得颤抖吧？但现在，她只是冷静地评估着风险。
“嗡——”
低沉的震颤从“茧”的中心扩散，整个实验场的空气仿佛被抽干，傀儡的耳膜传来轻微的刺痛。
修尔伯特没有动，只是微微眯起眼睛，看着“茧”周围的空间开始褶皱。
墙壁像被揉皱的纸张般扭曲，而“茧”周围则彻底化作一片混沌的虚数空间，幽蓝色的能量涡流翻涌，偶尔闪过刺目的金色电弧——**量子隧穿效应**的具现化。
“和爱茵斯坦的实验类似，但规模大了至少三个量级。”
她冷静地分析着，目光扫过监测屏幕。那里的数据已经彻底紊乱，只剩下刺眼的红色警告：
**[警告：空间扰动超出阈值，无法测量]**
这意味着，凯文的存在已经突破了现实宇宙的物理法则，他的意识直接连接上了量子之海——那个超越人类理解的维度，一个**空间与距离毫无意义**的领域。
能量茧表面的金色光粒突然开始向内坍缩，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成了致密的光球。
那些原本蓬松如星云的能量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那片巴掌大的区域里，此刻正压缩着堪比六座律者核心的庞大能量。
修尔伯特的银发被气流掀起，浅灰眼眸里映出诡异的景象……
光球周围的空气开始呈现液态的波纹，光线穿过时会折出扭曲的折线，仿佛空间本身被揉成了一团透明的橡皮泥。
“空间介质正在重构……”她抬手按住耳边的通讯器，傀儡关节的齿轮轻响混在声波里……
“就像爱茵斯坦博士当年的隧穿实验——把能量压进普朗克尺度的奇点，强行撑开现实与量子之海的夹缝。”
话音未落，光茧外侧突然泛起暗紫色的涟漪。
那些涟漪层层叠叠地铺开，在金色光球外罩上一层半透明的薄膜，薄膜表面流淌着细碎的裂纹，细看竟与虚数空间的能量特征完全吻合。
修尔伯特的指尖在观测窗上划过，看着那层薄膜与光球共振时产生的幽蓝电弧，突然想起博士手稿里的警告：虚数空间是天然的能量放大器，它能让量子隧穿的效应呈几何级扩散。
“麻烦了。”
她对着通讯器低语，浅灰瞳孔里闪过一串警告代码，“博士当年的实验只影响了三个街区，现在有虚数空间做介质……”
能量指数器的警报声突然尖锐起来。光屏上的曲线疯狂跳动，代表空间扰动的数值突破理论上限，红色的警告框密密麻麻地覆盖了整个屏幕。
修尔伯特看着那些数据像是被无形的嘴吞噬，最终在一阵刺眼的白光中彻底黑屏——最后定格的画面里，光茧周围的空间已经扭曲成 m?bius 环的形状，连最坚固的合金地面都开始像水一样流动。
“数据丢失。”她放下指数器，看着实验场中央的景象微微眯眼。
像在贪婪地呼吸。而在他周身三米内，空气变得彻底透明，能看到无数细小的空间裂隙在开合，裂隙深处渗出的幽蓝雾气里，竟漂浮着细碎的星尘与冰晶——那是量子之海的物质。
“肉体连接……”修尔伯特的模拟声带发出轻微的卡顿，“没有防护装置，没有能量缓冲，仅凭人类的躯体就撬开了量子之海的门。”
她想起服务器里储存的深海探测数据：单个细菌挥动鞭毛的力量，对整片大洋来说微不足道。
凯文此刻的能量波动亦是如此，在浩瀚的量子之海里，那点扰动甚至比不上浪花的涟漪。
可当她调出频谱分析仪的记录时，傀儡的指尖突然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那条淡金色的波动曲线规整得可怕，每个波峰与波谷的间隔分毫不差，像用圆规画出的终焉符号。
“这规律……”她凑近观测窗，看着凯文胸口圣痕喷出的幽蓝雾气，“不是自然形成的。是编码，是标记。”
就在这时，更惊人的景象出现了。那些从空间裂隙渗出的幽蓝雾气，正被圣痕的红光强行吸附。
雾气里夹杂的星尘、冰晶，甚至还有细碎的世界泡碎片，都像被无形的管道输送着，顺着凯文的皮肤渗入圣痕。
修尔伯特看着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碎片在接触圣痕时突然展开，露出里面蜷缩的城市剪影，又在下一秒被红光碾碎成信息流——那是量子之海的物质正在涌入他的意识空间。
“高维向低维的渗透……”她喃喃自语，声波模拟器里第一次带上真实的惊惶，“圣痕成了通道，那些被他扰动的量子之海物质，正顺着这道口子，把整个宇宙的秘密灌进他的意识里。”
而那道带着终焉规律的波动，此刻正随着这些物质一起，穿过层层空间壁垒，在量子之海的深处投下清晰的坐标。
修尔伯特望着实验场里悬浮的凯文，突然觉得这具人类躯体不再普通——他像个系在现实世界的锚，用自己的血肉做缆绳，一头拴着地球，另一头，正被某个沉睡在星海深处的存在紧紧攥住。
量子之海的深处，是连光都懒得流淌的领域。
这里没有上下左右的概念，也没有过去未来的分野。
现实世界奉为圭臬的物理法则，到了这儿就成了随手可撕的废纸——刚才还近在咫尺的世界泡，转瞬间就飘到了亿光年之外；前一秒脚下还是能量流汇成的“地面”，下一秒就可能踩着某个文明的废墟坠落。
那些悬浮在黑暗中的世界泡，有的像被顽童捏扁的玻璃珠，有的则是层层嵌套的俄罗斯套娃，你永远猜不到钻进去会看见侏罗纪的恐龙，还是未来都市的霓虹。
能量弦在这里织成了庞大的网络，它们泛着幽蓝的微光，像无限延伸的神经脉络。
弦与弦的交汇点会诞生新的世界泡，弦的断裂则意味着某个宇宙的湮灭。
就在这片网络最密集的区域，一头巨兽正悬浮在能量流的漩涡中心。
它的身躯比恒星都要庞大，暗红色的鳞片层层叠叠，每一片都覆盖着星云般的纹路……
仔细看去，那些纹路里竟藏着正在诞生的星系，超新星爆发的光芒在鳞片边缘一闪而逝，快得像人的错觉。
它的触须从两侧垂下，足有数万公里那么长，末端缠着成百上千个世界泡，那些在外界堪称浩瀚的存在，在触须上不过是串晶莹的玻璃弹珠，随着巨兽的呼吸轻轻碰撞，发出风铃般的脆响。
此刻，这头沉睡了亿万年的生物缓缓睁开了眼。
那双眼眸比最璀璨的类星体还要夺目，金色的瞳孔里流转着液态的光，瞳孔边缘泛着淡淡的蓝，像是把整个宇宙的晨昏都装了进去。
眼白的位置布满了细密的能量弦投影，随着视线的移动，那些弦会突然绷紧，在黑暗中弹出转瞬即逝的星图。
最惊人的是它眼睛的大小——旁边飘过的几个世界泡，竟还填不满它的眼白，像几滴不慎落入玉盘的水珠。
“嗯？”
一声低吟在能量流中炸开，不是通过声波，而是直接在意识层面震荡。
周围的能量弦网络突然剧烈颤抖，近百个世界泡像被戳破的肥皂泡般湮灭，化作漫天光屑融入黑暗。
巨兽脖颈处的触须开始有规律地摆动，那些缠着世界泡的末端微微发亮，像在捕捉风中的蛛丝。
“这个波动……”它的声音带着金属被岁月磨亮的沙哑，却又裹着化不开的温柔，金色的瞳孔骤然收缩……
能量弦网络的边缘，一道微弱却清晰的波动正顺着弦的脉络传来。
那波动里藏着某种熟悉的频率，像刻在灵魂深处的密码，哪怕隔了亿万年的混沌，也能瞬间破译。
巨兽的触须猛地绷紧，末端的世界泡纷纷坠落，在黑暗中划出璀璨的尾迹。
“终于找到你了……”
这句话刚落，周围的能量流突然掀起巨浪。
巨兽庞大的身躯开始缓缓转动，每一次摆尾都在能量弦网络上犁出深邃的沟壑，那些被搅动的能量流形成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浮现出通往某个方向的通道。
它游动的速度很慢，却带着撼动宇宙的力量——途经之处，能量弦自动为它让开道路，世界泡像朝圣般向两侧退避，连空间本身都在它的躯体周围微微弯曲。
这个方向，正是那道波动传来的地方。
巨兽的金色瞳孔里泛起涟漪，那些沉淀了亿万年的记忆突然翻涌上来：
“等我。”
巨兽的声音在黑暗中回荡，带着跨越时空的笃定。
它加快了速度，庞大的身躯撞碎了挡路的能量弦，那些断裂的弦化作流星雨，在它身后拉出璀璨的尾迹。
越来越多的世界泡被卷入这场迁徙，它们像追逐光源的飞蛾，在巨兽身后组成了一条贯穿黑暗的星河。
“再等一下，我的恋人。”
巨兽的声音在量子之海的每个角落回荡，带着跨越万年的温柔。
它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通往现实世界的裂隙中，只留下那些跟随着的世界泡，在能量流中继续向前，像是一串被风吹向彼岸的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