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文攥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得到消息的那一刻,他胸腔里翻涌的不是面对大军压境的恐惧,而是彻骨的疑惑……
切尔诺伯格高层到底在想什么?那些被圈禁在矿场里的感染者,本就像堆被压实的火药,日复一日的压迫早让他们眼里蓄满了火星。
如今这道围剿命令,简直是把浸了油的引线直接塞进火药桶,哪怕只是一阵风擦出的火星,都足以让整个区域炸成炼狱。
可眼下没时间细想这些了。正如博士提前预警的那样,切尔诺伯格的纠察队正带着碾压一切的气势扑来……
两千名荷枪实弹的士兵,背后还跟着三十辆六号载人机甲,钢铁关节在风雪里转动时准会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二十辆运兵战车的履带碾过雪地,辙痕里很快就会冻上冰碴……
更要命的是十五辆重装坦克,炮管在昏沉的天光下闪着幽冷的光,活像一群择人而噬的钢铁巨兽。
风雪把矿场的呜咽声撕得粉碎,远处的井架在狂风里剧烈摇晃,锈迹斑斑的铁架发出“咯吱咯吱”的呻吟,像个被抽走了骨头的巨人,随时都会轰然倒塌。
凯文的目光扫过那些刚被解救的矿工,有人还裹着他们递过去的旧大衣,冻裂的脸上带着惊魂未定的茫然;他又想起那个蜷缩在角落的小女孩,前一晚还在结霜的地上用石子画太阳,圆乎乎的脸蛋冻得通红,却执拗地说“画个太阳就不冷了”。
掌心的终端还在微微发烫,那是博士刚刚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撑住,我们在想办法。”
“该死的!这群狗娘养的怎么来得这么快?”伊戈尔猛地从雪地里站起身,防弹背心里的钢板随着动作发出沉闷的碰撞声,拉链被扯动时“刺啦”一声,像指甲划过玻璃般刺耳。
他死死盯着切尔诺伯格的方向,天际线处的烟尘正越聚越浓,昏黄的沙雾在风雪里扭曲、拉长,活像一条摇头摆尾的黑龙,鳞爪间翻涌着吞噬一切的戾气。
“比我们预估的早了整整三个小时,这群混蛋是踩着风火轮来的?”
盾卫们的动作快得像一道闪电。重机枪被七八个人合力抬上矿堆顶部,冰冷的枪管在风雪里缓缓转动,枪口对准了来路……
三十面合金盾牌在雪地上铺开,边缘紧扣在一起,组成一道闪烁着冷光的钢铁防线,盾面上的凹痕还留着上一次战斗的痕迹。
冶炼车间的方向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那些刚挣脱枷锁的矿工互相搀扶着往里躲,有人从怀里摸出磨得发亮的匕首,木柄上还缠着褪色的布条……
有人弯腰捡起地上的铁棍,锈迹在掌心蹭出一道道黑痕。
他们的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可没有一个人往后退——刚才凯文他们踹开矿场铁门时,阳光落在他们脸上的温度,此刻还焐在心里。
凯文把终端塞进防寒服内袋,贴着心口的位置传来微弱的震动。
下一秒,一柄漆黑的巨刃凭空出现在他手中,刃口泛着暗紫色的流光,划破风雪的瞬间带起尖锐的呼啸。
身边的伊戈尔正对着通讯器低吼,声音里裹着风雪的寒意,像淬了冰的钢铁:“让妇女和孩子从东边的密道撤,动作快!我们在这里挡住他们!”
“密道能通到哪里?”
“大尉的游击队在三十公里外的黑松峡谷接应。”伊戈尔的目光扫过越来越近的黑影,喉结滚动了一下,“只要能撑到天黑……”
话没说完,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便从远处压来。
地平线上,坦克履带碾过积雪的“咯吱”声混着引擎的咆哮,顺着风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像无数只重锤在敲打着心脏,一下比一下急促,活似死神的鼓点。
凯文眯起眼,望着那些在风雪中逐渐显形的黑影——坦克的炮管先刺破雾霭,接着是载人机甲的方形头颅,最后是黑压压的士兵队列。
他忽然回头看向冶炼车间,破旧的铁皮屋顶下透出点点烛光,在风雪里忽明忽暗。
那是刚被点燃的煤油灯,是矿工们从怀里摸出的蜡烛,是无数个昨夜还在黑暗里挣扎、今早才摸到希望的生命。
“撑到天黑。”他低声重复着这句话,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们能做到。”
…………
风雪像无数枚冰冷的针,扎在凯文的脸颊上。他望着远处那道正在逼近的烟尘,那黑龙般的轮廓在铅灰色的天幕下不断清晰,每一次烟尘的起伏都像是在敲击心脏。
终端在怀里持续发烫,屏幕上闪烁的红点正以惊人的速度向矿场移动——那是纠察队的先锋部队,距离他们已经不到十五公里了。
“少尉,矿堆西侧的重机枪位架设完毕!”一个盾卫的吼声被风撕碎,他戴着的护目镜上结了层白霜,说话时呼出的白雾瞬间冻结在睫毛上。
凯文点点头,目光扫过矿场中央那座倾斜的井架,锈迹斑斑的铁索在风中发出“咯吱”的哀鸣,仿佛随时会崩断。
井架下的积雪里,还留着矿工们被解救时踩出的杂乱脚印,那些深浅不一的坑洼此刻正被新雪慢慢填平,像要抹去他们曾在这里受苦的痕迹。
“伊戈尔,盾卫的弹药还能撑多久?”凯文的声音裹着寒气。
伊戈尔正弯腰检查盾牌阵的连接处,听到这话直起身,拍了拍一块半米厚的合金盾:“重机枪子弹够打三轮齐射,手榴弹省着用能撑半小时,但对方有坦克与机甲——”
他朝远处的烟尘啐了口唾沫,唾沫在半空就冻成了冰粒,“那些铁疙瘩的装甲,咱们的破机枪打上去跟挠痒似的。”
风雪突然变急,卷起地上的积雪打在盾牌上,发出“噼啪”的脆响。
凯文回头看向冶炼车间,那座废弃厂房的铁皮屋顶被风吹得“哐当”作响,几扇破碎的窗户里透出摇曳的烛光,像濒死者最后的呼吸。
他想起刚才路过车间时瞥见的景象:那个在地上画太阳的小女孩正被母亲紧紧抱在怀里,孩子手里攥着半截炭笔,在布满灰尘的水泥地上又添了一笔——那轮太阳的光芒被她画得歪歪扭扭,却在烛光下泛着温暖的橙黄。
凯文的喉结动了动,转身时正撞见伊戈尔在给盾卫们分发手榴弹。那些椭圆的铁疙瘩裹着防滑布,上面还留着上一任使用者的指痕。
“东边密道的入口封好了吗?”他问。伊戈尔扯了扯防弹背心的拉链,那道刺耳的声响里混进金属摩擦的锈味:“谢尔盖带着两个新兵在守着,用矿渣堆了伪装,除非他们拿坦克碾过去,否则找不到。”
他顿了顿,突然压低声音,“但密道里有段塌方,只能容一个人爬过去,妇女孩子走得慢,咱们至少得撑到天黑。”
“天黑还有多久?”
“四个小时。”伊戈尔抬头看了眼被乌云压得很低的太阳,那团惨白的光晕在风雪里忽明忽暗,“但按他们的推进速度,最多一个半小时就会冲到矿场门口。”
话音刚落,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金属碰撞的巨响。
凯文猛地转头,只见地平线上的黑影已经能看出坦克的轮廓,那些钢铁巨兽的履带碾过冻土层,每一次碾压都掀起丈高的雪雾,履带齿上挂着的冰凌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三十辆六号载人机甲跟在坦克侧后方,它们的机械臂上搭载着榴弹发射器,肩部的探照灯在风雪中扫出一道道惨白的光柱,像在给这支死亡队伍开路。
“他们在试炮!”伊戈尔突然拽了凯文一把,将他按到矿堆后面。几乎同时,一发炮弹呼啸着掠过头顶,落在远处的空地上炸开——雪地里瞬间掀起一道白色的蘑菇云,冻土被掀飞时露出下面黑褐色的矿渣,像一道丑陋的伤疤。
盾卫们迅速蹲下身子,重机枪的枪管在雪地里微微颤动。
凯文注意到矿堆顶部的盾卫正悄悄调整枪口角度,他戴着的防寒手套已经被汗水浸透,在金属枪身上留下深色的印子。
“稳住!”
伊戈尔的吼声穿透炮声,“等他们进入八百米射程再开火!”
风雪里突然传来一阵孩童的哭声,细弱得像根蛛丝。
凯文循声望去,只见冶炼车间的门缝里滚出个橙黄色的东西——是那个小女孩画的太阳,不知被谁捡起来塞进了玻璃瓶,此刻正被一只小手从窗口推出来,瓶身上的裂痕里透出微弱的光。
凯文的心脏像是被那道光烫了一下。他握紧手中的黑色巨刃,刃口突然迸出一串火星……
远处的坦克群已经越过了最后一道山脊,它们的炮管在风雪中缓缓抬起,炮口的黑洞像在凝视着矿场里的每一个人。
“伊戈尔,”凯文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让盾卫分一半人守东侧,别让他们绕后。”
“那正面的防线会变薄!”伊戈尔皱眉,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那些机甲的榴弹能把矿堆炸成粉末。”
“我去正面。”凯文的巨刃在雪地里划出一道深沟,黑色的刀刃上凝了层白霜,“你带盾卫护住侧翼,别让他们靠近密道入口。”
他回头看向冶炼车间,那里的烛光突然晃了晃,像是有人在里面打翻了油灯,“告诉瓦西里,让他们把车间的铁皮门焊死,用矿渣堵死窗户。”
伊戈尔盯着他看了两秒,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
“活着回来!同志!!”
“等我把那些铁疙瘩拆成废铁。”凯文笑了笑,嘴角的弧度很快被风雪抹平。
他转身走向矿场正面,黑色巨刃拖在雪地上,留下一道蜿蜒的黑痕,像条正在苏醒的蛇。
盾卫们开始移动,盾牌组成的防线在风雪中变换形状,左翼的盾阵向东侧倾斜,右翼则缩成一个坚固的三角形。
矿堆顶部的重机枪手已经摘掉了护目镜,睫毛上的冰珠坠落在枪管上,发出“叮”的脆响。
冶炼车间里传来叮叮当当的敲击声,那是矿工们在用铁棍加固门板,混着妇女们压低的啜泣,在风雪里织成一张坚韧的网。
凯文站在矿场最前沿的煤渣堆上,这里能清晰地看见纠察队的先头部队。
三辆坦克正呈品字形推进,履带碾过积雪的声音越来越响,像无数只野兽在啃噬大地。
载人机甲的探照灯扫到了他身上,那道惨白的光柱里,飞舞的雪花看得一清二楚,他黑色的身影在光柱中像块烧红后浸入冰水的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