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仿佛是一片被宇宙遗忘的角落,一片绝对死寂的银色沙漠。
无穷无尽的沙粒,并非沉睡于大地,而是在某种违背重力法则的无形力量作用下,永恒地、静止地悬浮在半空之中,形成一片厚重而诡异的银色雾霭。
脚踏其上,听不到沙砾的滚动声,只有一种令人窒息的、绝对的“静”,仿佛连时间本身都被冻结于此。
天空中没有日月星辰的轮转,没有云层的变幻,唯有一轮巨大到令人心悸的腥红满月,如同被强行钉死在墨黑的天幕之上。
它散发出的光芒并非温柔的银白,而是一种带着生物荧光般质感的、不祥的暗红,将整片无垠的沙漠浸染得如同一片无边无际的、凝固的血液。
红月的表面,蜿蜒扭曲的、仿佛巨大血管般的纹路清晰可见,它不像一颗天体,更像是一颗悬浮于苍穹、冷漠地凝视着这片死寂国度的巨大独眼。
在这片被血色月光统治的沙海深处,十三根巨型石柱以一种违背物理常识的姿态,突兀地矗立着。
它们并非笔直向上,而是呈现出种种非欧几里得几何的扭曲形态,有的如同痛苦挣扎的巨蛇螺旋盘绕,有的则在视觉上产生诡异的断裂与错位感。
石柱表面,刻满了不属于任何已知文明的、仿佛蕴藏着宇宙禁忌知识的幽暗符文,那些符文在红月的照耀下,隐隐流动着仿佛活物般的光泽。
最小的石柱直径也超过百米,它们向上延伸,直至顶端诡异地消失在红月那令人不安的光晕之中,是名副其实的“通天之塔”。
这片由红月、银沙与扭曲石柱构成的绝望图景,正是天启教会「天堂山」派系首脑——天使之主耶兰德——的意识疆域……
此刻,在十三根石柱中央的空地上,一个极致纯粹的光点毫无征兆地出现。它违背了所有关于速度的物理法则,在出现的刹那就疯狂膨胀,瞬间扩展为一个约三米高、散发着柔和而威严光芒的人形光晕。
当光芒如潮水般稍敛,出现在原地的,是一位无法用凡俗言语描绘其形态的存在。她——如果“她”这个概念还适用——的周身笼罩在流淌的金色流光之中,“皮肤”之下并非血肉,而是仿佛有无数条微缩的银河在缓缓旋转、流淌,璀璨的光带构成了她曼妙而非人的轮廓。
她的面部没有口鼻耳目的区分,只有一片不断变幻的、深邃的星空图谱,时而如星云诞生般绚烂,时而如黑洞吞噬般幽暗。
【为什么这么快??】
一个蕴含着复杂情绪的精神波动,如同涟漪般在这片死寂的空间中荡开。
这波动直接源于那星空面容的存在——耶兰德。
她感知着来自本征世界的信息流,她手底下那些被寄予厚望的“棋子”和“触手”,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溃败,那个名为凯文的变量,其成长速度完全超出了她的推演模型。
【那群……无能的造物!】冰冷的怒意让耶兰德周身流淌的金色光带速度加快,散发出灼热的能量波纹,将周围悬浮的银色沙粒瞬间气化。
她在权衡,是否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强行降下更强大的力量,亲自出手将这个失控的变量……抹除。
就在她的意志倾向于采取更激进手段的瞬间——
异变陡生!
那轮仿佛永恒不变的血色月亮,光芒猛地一暗!并非被遮蔽,而是它散发出的、浸染整个空间的红光,被一种更深沉、更绝对的黑暗所吞噬!
这种黑暗并非光线的缺失,而是一种具有实质的、仿佛连目光和灵魂都能吞没的活体黑暗,它从空间的每一个角落渗透出来,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迅速覆盖了银沙,侵蚀了红月的光辉,将耶兰德的这片神国,强行拖入了无尽的永夜之中。
【耶兰德派首好兴致呐……自己都被别人卖得干干净净了,还在这里稳坐钓鱼台呢?】
一个慵懒中带着几分戏谑,娇媚中透着无尽神秘的女声,直接在这片被黑暗笼罩的空间中响起。这声音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能撩拨起倾听者心底最深的涟漪。
【真不像小女子我……在量子之海那无聊的地方东奔西跑,腿都快跑细了,才好不容易打听到一点风声,就赶紧来给姐姐您报信呢~】
对于耶兰德而言,这声音她只需听一次,就恨不得立刻用圣光彻底净化自己的感知核心——太讨厌了。
伴随着话语,在那片浓郁的黑暗背景下,一根肤若凝脂、曲线完美的玉腿,优雅地从虚无中探出。
赤足纤巧,足踝玲珑,轻轻踩在那已被黑暗凝固的虚空之上,仿佛踏在实质的地面,荡开一圈圈无形的波纹。
紧接着,足踝的主人,整个娇美曼妙的身躯,如同从水墨画中缓缓渲染浮现般,从黑暗中一步踏出。
她拥有如瀑布般垂落的黑色长发,发丝柔顺亮泽,在绝对的黑暗中依然流淌着神秘的光晕,部分发尾自然卷曲,更添几分慵懒与魅惑。
她身着一袭名为 “星砂”的深邃黑裙,裙摆如同融化了的夜空,其上点缀着若隐若现的银白色星纹与垂坠的细小珠链,随着她细微的动作,仿佛有星河在她裙裾间流淌。
一条宽腰带恰到好处地束住她不堪一握的腰肢,勾勒出惊心动魄的优美曲线。
那黑色的纱质裙摆仿佛与周围的无尽黑暗本身链接在一起,不分彼此。
她的眼眸若秋水般明亮清澈,但眼波流转间,却弥漫着深不见底的神秘气息。
完美无瑕的五官搭配羊脂玉般细腻白皙的皮肤,在深邃黑色衣饰的衬托下,更显得莹润生辉,仿佛自身就是一个发光体。她佩戴着希腊风格的黄金颈饰、臂环与华丽头饰,这些璀璨的金色与她周身的神秘黑色形成了鲜明而和谐的对比,进一步彰显出其不容置疑的尊贵与优雅。
【倪克斯?!】耶兰德那星空面容上的星座图案骤然加速变幻,显示出她内心的极度不悦与警惕,【你不在「万界」,擅自闯入我的领域……是什么意思?】
倪克斯对耶兰德那几乎要实质化的排斥视若无睹,她唇角勾勒出一抹颠倒众生的浅笑,纤纤玉指轻轻一点。
她脚下的黑暗瞬间如有生命般涌动、塑形,化作一张华丽无比、镶嵌着无数暗色宝石的黑暗王座。
她舒舒服服地坐了下去,姿态慵懒得像一只晒着月光的猫,一只手还轻轻撑着脸颊,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耶兰德。
【什么意思?】倪克斯眨了眨她那秋水般的眸子,语气带着一丝无辜,【就是字面意思呀。我是好心来提醒你,我们好像……出了不少吃里扒外的叛徒呢。】
她故意顿了顿,欣赏着耶兰德周身光流因情绪波动而产生的紊乱,才慢悠悠地继续道:
【你们「天堂山」专门负责经营本征世界的派系哦~ 要是因为某些‘自己人’在背后捅刀子,把你们那点家底和谋划都给卖完了……啧啧,那场面,想想都觉得可怜呢~】
【谁?!】耶兰德的精神波动骤然变得锐利如刀,周围的银色沙海仿佛感受到主人的怒火,开始剧烈震颤,悬浮的沙粒相互碰撞,发出细微却密集的噼啪声……
面对耶兰德那几乎要撕裂空间的质问,倪克斯只是慵懒地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赤足的脚尖轻轻晃动着。
【这个嘛……】她拖长了语调,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人家也只是捕捉到了一些模糊的影子和流向,具体是哪几位‘好朋友’,我可不知道哦~ 毕竟,您也知道,有些人藏得可深了。】
她不等耶兰德发作,话锋一转,语气带着几分看似真诚的担忧:
【不过呢,我劝你最好亲自去看一看,去查一查。尤其是你精心培育了那么久的、视为关键‘果实’的那一位……】
倪克斯的眼中闪过一丝深邃的光,【他现在,好像已经不仅仅满足于汲取你赐予的养分了哦。他已经……开始长出属于自己的、足以反抗你的尖刺了呢。】
【我自有分寸……】耶兰德冷硬地回应,但星空面容上那愈发急促变幻的星图,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凯文的异常,她早已察觉,只是没想到情况似乎比预想的更严重。
【别这么冷漠嘛,耶兰德姐姐~】倪克斯的笑容越发灿烂,仿佛很享受对方这种强作镇定的样子,【我们好歹也是同僚,共同侍奉着‘主’呢。看到你可能被人算计,妹妹我心里,可是着急得很呀~】
………………
好的,这是凯文与奥托谈判尾声的续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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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片由纯粹金色流光与微缩星辰构筑的奇异空间内,凝固的辉煌与无声的博弈已持续了不知多久。
奥托·阿波卡利斯,这位自称秉承「主」之意志的前文明遗老,依旧维持着他那无可挑剔的、仿佛永恒不变的完美笑容,端坐于光铸的王座之上,仿佛刚才那场足以颠覆常人认知的信息洪流,于他而言不过是一次午后闲谈。
凯文本体,那冰封般的面容上看不出丝毫情绪的波动,只有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深处,仿佛有极地风暴在缓缓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下来的、无比锐利的冷静。
奥托所揭示的关于“前文明”、“六千次轮回”以及“天启教会九大派系”的骇人信息,如同一把重锤,砸碎了他原有的认知壁垒,但也为他打开了一扇通往更广阔、也更残酷真相的大门。
“那么,”凯文的声音打破了空间的沉寂,依旧冰冷,却少了几分最初的剑拔弩张,多了几分审视与权衡,“基于你所谓的‘合作’基础,我们能得到什么?”
奥托轻轻笑了起来,他优雅地摊开手掌,仿佛在展示一件无形的艺术品。“慷慨,是合作最好的催化剂,我亲爱的凯文阁下。”他的指尖在虚空中轻轻一点。
刹那间,数道流淌着金色数据流的能量体,如同拥有生命的精灵,自奥托身后的星辰虚影中分离出来,缓缓漂浮到凯文面前。这些能量体内部,压缩着海量的信息标识——复杂的基因序列图谱、扭曲的空间坐标参数、标注着“崩坏能特异性诱导因子(行星级)”的分子结构式、以及一些“各大派系”内部的信息…
“这些,算是我个人,以及我所代表的‘主’之意志,赠予逐火之蛾的一份……‘见面礼’。”
奥托的声音温和而动听,“里面包含了一部分‘转级’组织基因改造技术、‘天堂山’位于本征世界的几个重要节点坐标、以及……关于下一次‘律者’降临的初步能量潮汐预测模型。相信以贵组织的科研能力,足以从中提炼出足够有价值的东西。”
这份“礼物”不可谓不厚重,几乎每一条信息都直指逐火之蛾当前面临的核心困境与潜在威胁。
凯文的意识快速扫过那些数据标签,瞬间判断出其巨大的潜在价值。这绝非虚假的饵料,而是实实在在、能立刻转化为战场优势或研究突破的关键情报。
然而,越是如此,凯文心中的警惕就越发深沉。他抬起眼眸,那冰蓝色的视线仿佛要穿透奥托那完美的笑容,直视其灵魂深处:“代价是什么?”
他不相信无缘无故的馈赠,尤其是在刚刚经历过对方全方位的认知碾压之后。
奥托脸上的笑容似乎更加浓郁了几分,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玩味。“代价?哦,我亲爱的凯文,为何总是要将一切关系都如此……功利化呢?”他轻轻摇头,仿佛在惋惜凯文的不解风情。
“并非所有投资都要求即时回报。”奥托的身体微微前倾,那双碧蓝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我将这些信息给予你们,是因为它符合我们‘主’所规划的……更宏大的蓝图。至于代价……”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看着凯文那不为所动的冰冷面孔,才缓缓说道:
“在未来的某个时刻,当‘主’的意志需要得以贯彻,当某个关键的齿轮需要被拨动之时……代价,自然会被支付。”
他的话语如同一个精心设置的谜题,一个悬而未决的审判。没有具体的时间,没有明确的内容,只有一个模糊而坚定的承诺——欠下的,终须偿还。
“你可以将其视为一份……远期债务。”奥托靠回王座,姿态重新变得慵懒而超然,“而我相信,到了那一天,你会心甘情愿地支付它。因为那时你会发现,那不仅是代价,更是……唯一的出路。”
凯文沉默着……
他深知这份“礼物”背后捆绑的是何等危险的未知,但逐火之蛾面临的严峻形势,以及对这些关键信息的迫切需求,让他几乎没有拒绝的余地。这是一个阳谋,他必须吞下这份带着诱人毒药的饵料。
他没有再追问具体的代价,那毫无意义。他只是深深地看了奥托一眼,仿佛要将这个身影烙印在灵魂深处。
随后,他抬起手,那几道承载着珍贵信息的金色数据流如同受到吸引,迅速没入了他抬起的掌心之中,消失不见。
“信息,我收下了。”凯文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至于‘代价’……我等着那一天。”
奥托的笑容依旧完美,他做出了一个“请便”的手势。“那么,期待我们下一次的会面,凯文阁下。希望到那时,你能带给我更多的……惊喜。”
金色的空间开始微微波动,凯文的身影逐渐变得模糊,仿佛即将从这片概念性的疆域中脱离。
奥托静静地注视着凯文消失的位置,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那双碧蓝的眼眸中,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幽暗与一丝若有若无的……期待。
“种子已经播下,”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够听见,“现在,只需等待它生根发芽,在绝望的土壤中,结出我所需要的……那颗果实。”
“至于代价……”他端起一杯不知何时出现在手中的、盛放着如同液态红宝石般酒液的高脚杯,轻轻摇晃。
“那将是……你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