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瑾璃嘴里冒出“学猫叫”三个字的时候,谢无妄正低头整理袖口的布条。那根布条是他昨夜和黑影交手时撕下来的,边缘还带着点暗红,不知道是泥还是血。
他没抬头,只是手指顿了一下。
景翊就是在这时候走进来的。
脚步很稳,官靴踩在地板上发出规律的响声。他手里拿着一份卷宗,封皮已经磨得起毛边,显然是翻过很多遍了。
“你还没走?”景翊站在桌前问。
谢无妄抬眼:“刚准备走,又觉得还有点事没理清。”
景翊没接话,把卷宗往桌上一放,顺势拉开椅子坐下。他的动作没有多余的部分,坐姿端正得像在审案子。
“我查了水车记录。”他说,“昌王府这三个月调兵七次,每次都在子时前后,进出的水车数量比平时多四成。但府里人口没变,连厨房用度都没增加。”
谢无妄点头:“所以你觉得不对?”
“不止这个。”景翊压低声音,“账本上的石灰用量也对不上。苍梧巷那口井,清理一次最多用五桶水就够了。他们用了五百桶,够洗三间停尸房。”
谢无妄笑了下:“你还记得验尸报告吗?说死者头骨破裂,失血过多。可那天井边运进去的石灰,足够中和强酸残留。”
景翊盯着他:“你是想告诉我,那不是意外?”
“我没这么说。”谢无妄摊手,“我只是觉得,有人在掩盖什么。至于是什么……你比我清楚。”
景翊沉默了几秒,忽然问:“昨夜袭击你的事,是不是和这些有关?”
“可能吧。”谢无妄靠在椅背上,“那人出手狠,招式带军中痕迹,像是受过专门训练。而且他不说话,也不问话,就只想让我闭嘴。”
“你有没有看清他的脸?”
“没机会。”谢无妄摇头,“不过他刀法有点意思,前半套是禁军标准路子,后半段却混了江湖杀招。像是两个人拼在一起练出来的。”
景翊眼神动了动:“昌王府最近新招了一批护卫,说是从边关退下来的老兵。名单我看过了,有三个人的履历有问题,服役记录断了好几年,突然冒出来。”
谢无妄挑眉:“那你打算怎么办?”
“查。”景翊说得干脆,“但有些地方卡住了。比如兵符调度令,按规定必须由秦栾亲自签字才能生效。可我调了档,发现最近两次调兵,签章是真的,内容却是空白的。”
“空白?”谢无妄装作惊讶。
“对。文件本身是真的,盖的也是真印,可文字部分像是被人临时填上去的。墨迹深浅不一样,笔锋也不连贯。”
谢无妄轻轻敲了两下桌子:“你说巧不巧,秦栾手里那块兵符,现在成了一张答题卡。”
景翊皱眉:“什么意思?”
“没什么。”谢无妄笑了笑,“就是觉得,有些人忙着背书刷题,有些人却在改规则。你说谁更危险?”
景翊没回答,而是翻开手里的卷宗,抽出一张纸推过来。上面画着一条路线图,标注着水车进出的时间和方向。
“这是今天早上刚汇总的。”他说,“我发现一个规律——所有超量运水的日子,第二天都会有新的药材入库。种类杂,数量少,但都集中在安神类、镇痛类。”
谢无妄接过来看了一眼:“像是有人在治伤?”
“或者藏尸体。”景翊声音冷下来,“腐烂会产生异味,需要用大量石灰和药草掩盖。如果真有第二具尸体,要么被烧了,要么被运出去了。”
谢无妄放下纸:“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去搜?”
“没有证据。”景翊盯着他,“而且……我总觉得这件事背后不止是昌王府的事。萧瑾璃的变化你也看到了,一夜之间开始疯狂背法条,像换了个人。这不是正常人会做的事。”
谢无妄没否认:“他是变了。但你不觉得奇怪吗?他以前最讨厌这些东西,现在却主动去学。就像……有人逼着他必须这么做。”
“逼?”景翊冷笑,“谁有能力逼一个武判官改变本性?”
谢无妄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有些事,不是靠人力就能完成的。比如让一个人突然相信,只有考试才能活命。”
景翊盯着他看了几秒:“你到底知道多少?”
“不多。”谢无妄抬起眼,“但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查下去的人,都会变。冷月开始怀疑账本,然后她就开始做噩梦。萧瑾璃追查水车记录,结果现在满脑子都是《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你是说……这案子本身有问题?”景翊声音紧了。
“不是案子有问题。”谢无妄缓缓说,“是这个世界正在被什么东西修改。你看的每一页账本,走的每一条路,甚至你脑子里的想法,都可能已经被动过手脚。”
景翊呼吸重了几分:“那你呢?你有没有被‘修改’?”
谢无妄笑了:“你觉得我现在说的话,像是被控制的吗?”
景翊没笑,反而更警惕了:“你太冷静了。从你进三法司第一天起,所有反常的事都围着你转。冷月信任你,萧瑾璃质疑你,连昌王府都盯上了你。你出现在这里,真的只是巧合?”
谢无妄站起身,走到窗边。阳光照进来,落在他的右眼上,瞳孔深处闪过一丝墨色。
“我不是来制造混乱的。”他说,“我是来结束它的。”
景翊没动:“那你打算怎么做?”
“我不打算做什么。”谢无妄回头,“我只是把线索摆在你们面前。信不信,怎么查,是你们的选择。我只是一个……刚好知道点内情的人。”
景翊盯着他许久,终于站起身,拿起那份水车记录:“我会继续查。但如果真如你所说,这背后牵扯的是‘世界级别的改动’……那我们所有人,都不过是在别人写好的剧本里走路。”
谢无妄点头:“所以你要想好——你是要做一个读剧本的人,还是……撕剧本的人?”
景翊没再说话,转身朝门口走去。
走到一半,他又停下:“如果我真的查到不该看的东西,你会阻止我吗?”
谢无妄靠在桌边:“不会。但我提醒你一句——当你发现连自己写的字都在背叛你的时候,别急着怀疑眼睛。”
景翊眉头一跳:“什么意思?”
“字会骗人。”谢无妄轻声说,“尤其是那些你以为是自己写下的。”
景翊没再问,推门走了出去。
堂内恢复安静。
几个差役低头忙着手里的活,没人敢抬头看这边。
谢无妄慢慢坐回椅子,右手摸了摸胸口的玉佩。墨玉冰凉,表面裂纹隐约可见。
系统007没出声,但他在心里已经听到那句提示:【今日吞噬次数已耗尽,因果值余额100,无法使用武器库。】
他不在乎。
他知道景翊已经开始自己思考了。
这才是最关键的一步。
只要有人开始怀疑规则本身,崩坏就会加速。
他翻开桌上的旧案卷,随意翻了几页,目光落在一行字上:“七月初八,井边无人,唯石灰堆积如山。”
笔迹很新,明显是刚补上去的。
可他记得,昨天这份卷宗上根本没有这句话。
他盯着那行字,手指慢慢收紧。
门外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
他没抬头,只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
冷月站在门口,手里抱着一堆新送来的文书。
她看了眼桌上的卷宗,又看了看谢无妄。
“这行字……是你加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