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带雨林的湿气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裹着腐叶与泥土的腥气压下来。叶燃活动手腕时，能感觉到汗液顺着小臂的肌肉线条滑进袖口，他的目光落在空地中央的祭坛上——兽骨与彩色石头堆砌的底座歪歪扭扭，顶端横放着颗比人还高的巨兽头骨，空洞的眼窝对着入口方向，仿佛正用不存在的视线审视着每一个靠近的人。
“这就是勇气试炼的场地？”他偏头问身旁的凌曜，声音压得很低，怕惊扰了这片过分安静的丛林。
凌曜没立刻回答，指尖正轻轻蹭过脚边一片腐烂的阔叶，黄褐色的腐殖质在他指腹留下浅浅的印子。他眉头微蹙，目光扫过祭坛周围的草地，“这里的草被踩过，但脚印很杂，不像部落人平时活动的痕迹。”
话音刚落，乌羽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她站在祭坛与狩猎队长巨石之间，兽皮裙摆被风掀起个小角，语气带着几分坚定：“巨石队长，两位外来者已准备就绪，接受勇气的考验。”
巨石的回应是一声冷哼，震得空气都仿佛颤了颤。这个满脸刀疤的男人站在祭坛阴影里，魁梧的身躯像块生了锈的巨石，“乌羽，你太轻信了。外来者的勇气，就像晨露，太阳一晒就没了。”他粗粝的手指指向祭坛后方，那里藏着个被藤蔓半掩的洞穴入口，黑黢黢的像野兽的嘴，“试炼简单得很——进去，把‘勇气纹章’拿出来，活着出来。但我得提醒你们，里面住着‘影爪豹’，它能看穿你心里最害怕的东西。”
叶燃握紧了腰间的骨矛——那是部落工匠临时磨制的，矛头还带着新鲜的木刺。他与凌曜对视一眼，后者轻轻点头，两人并肩走向洞穴。
刚踏入洞口，一股浓重的腥臊味就扑面而来，混着潮湿的泥土气息，呛得叶燃忍不住皱眉。好在岩壁上长着些会发光的苔藓，幽蓝色的微光顺着岩壁蔓延，勉强能看清前方的路。洞穴内部比想象中更复杂，走了没几步就遇到岔路，左右两个洞口都黑沉沉的，像在引诱他们分开。
“分头找？”叶燃提议，指尖已经按在了骨矛的木柄上。
“不行。”凌曜立刻否定，声音在狭窄的洞穴里显得格外清晰，“一起走。巨石说影爪豹能看穿恐惧，这肯定不是单纯的野兽攻击，两个人能互相照应。”他蹲下身，指着地面上的脚印——杂乱的兽爪印间，竟掺着几枚规整的人类脚印，边缘还沾着些细碎的草屑，“而且你看，这些脚印很新，不像是野兽的，倒像是有人提前来过。”
叶燃心里一凛，对凌曜的观察力又多了几分佩服。两人选了左侧的岔路，脚步放得极轻，每走一步都先试探着踩实地面。走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前方突然传来一阵低吼——不是从耳朵里听到的，而是像直接响在脑子里，带着一种诡异的精神威压，压得人胸口发闷。
叶燃眼前猛地一花。下一秒，他仿佛回到了第一个副本的迷雾医院：惨白的灯光下，走廊尽头躺着个浑身是血的人，那人抬起头，满脸的血污顺着下巴滴落，正是他当年没能救下来的陌生人。“救我……”那人伸出手，血糊糊的手指直指向他，“你为什么不救我？”
叶燃的呼吸瞬间停滞，身体像被冻住了一样，连握着骨矛的手都僵住了。他知道这是幻觉，可心脏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连呼吸都带着疼。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突然从侧方的阴影里扑出来！速度快得像道闪电，银灰色的皮毛在蓝光下泛着冷光，正是影爪豹！它的眼睛亮着诡异的绿光，爪子张开，锋利的爪尖直取叶燃的咽喉。
“叶燃！”凌曜的吼声像惊雷，猛地炸醒了沉浸在幻觉里的叶燃。凌曜几乎是扑过来的，他一把拽住叶燃的胳膊，将人向后拉了半步，同时从怀里摸出根涂着墨绿色草药的骨刺，抬手就向影爪豹的眼睛掷去。
影爪豹反应极快，硬生生扭过身体躲开，锋利的爪子擦着叶燃的肩膀划过，带起一道血痕。攻势虽被打断，但它并没有退走，而是绕着两人踱步，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吼，眼睛里的绿光越来越亮。
叶燃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他看向凌曜，声音还有些发颤：“谢了，这玩意真邪门。”
“它的幻觉攻击应该有间隔，不能给它再次发动的机会。”凌曜盯着影爪豹的动作，语速飞快，“你看那边——”他指向右侧的岩壁，那里有个凹陷的角落，地面比其他地方更松软，还沾着些新鲜的泥土，“我从左边包抄，你从右边冲，把它逼到那个角落里去。”
“明白！”叶燃没有丝毫犹豫。他深吸一口气，握着骨矛的手紧了紧，猛地从右侧冲出，骨矛带着破风声直刺影爪豹的肋部。影爪豹刚要躲闪，凌曜就从左侧扔来几块碎石，精准地砸向它的眼睛。影爪豹被迫偏头，正好错过了躲避骨矛的时机，只能向后退了半步。
两人的配合像演练过千百遍一样默契。叶燃的骨矛不断逼近，逼得影爪豹连连后退；凌曜则捡着地上的碎石，时不时掷出一块，干扰影爪豹的判断。没一会儿，影爪豹就被逼到了那个岩壁凹陷处。它的后爪刚踏上那片松软的地面，就听到“咔哒”一声轻响——像是机括转动的声音。
“吼——！”影爪豹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它的后腿被一个突然弹起的捕兽夹死死夹住！那捕兽夹是用坚韧的藤蔓和硬木制成的，齿口处还缠着些尖锐的木刺，此刻正深深嵌进影爪豹的腿肉里，鲜血顺着夹齿往下滴。
“果然有陷阱！”凌曜眼神一凛，快步上前检查捕兽夹，“这不是给试炼者准备的，设计得太狠了，明显是想借影爪豹的手，让我们死在这里！”
叶燃趁机冲上前，没有选择杀死影爪豹——他看得出来，这只豹子只是被本能驱使，真正的危险藏在暗处。他握紧骨矛，用矛尾重重砸在影爪豹的后颈上。影爪豹呜咽一声，身体软了下去，晕了过去。
战斗终于结束。叶燃松了口气，蹲下身在捕兽夹旁摸索，很快就摸到了一枚温热的东西——是枚骨制纹章，巴掌大小，上面刻着些奇怪的纹路，还散发着淡淡的白光，正是勇气纹章。
凌曜则在检查捕兽夹的机关，他的指尖突然顿住，从机关的缝隙里抽出了一小片彩色的织物纤维——红底蓝纹，质地很特别，带着一丝淡淡的、奇异的香料味，既不是他和叶燃的衣物材质，也不像是乌羽或巨石会用的布料。
“先出去再说。”凌曜将纤维小心地收进兽皮口袋里，抬手拍了拍叶燃的肩膀。
两人拖着昏迷的影爪豹走出洞穴时，外面的阳光正好，刺得他们忍不住眯起眼睛。乌羽和部落的人早就等在洞口，看到他们不仅活着出来，还带回了影爪豹，人群里立刻响起一阵惊叹声。
“他们真的做到了！”
“连影爪豹都制服了，这两位外来者好厉害！”
乌羽快步走过来，脸上带着欣喜：“太好了，你们通过试炼了！”
叶燃刚要说话，就感觉到一道冰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抬头望去，只见巨石站在人群外围，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眼睛死死盯着他手里的勇气纹章，又扫了一眼地上昏迷的影爪豹，眼神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还有一丝……毫不掩饰的杀意。
凌曜不动声色地往叶燃身边靠了靠，手指悄悄碰了碰他的胳膊，低声说：“试炼本身不是最危险的，危险的是人。”
叶燃会意，握紧了手里的勇气纹章，那温润的触感没能带来丝毫喜悦，反而让他心里沉甸甸的。他顺着凌曜的目光扫过人群，突然注意到在欢呼的人群边缘，站着个身披彩色羽衣的佝偻身影——那人的脸藏在羽衣的阴影里，只能看到一双浑浊的眼睛，正静静地注视着他们，眼神深不见底，像藏着无数秘密。
叶燃心里一沉。他知道，这场试炼的结束，或许只是更大危险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