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自萧景病情转安,又过月余。
东宫寝殿内,药香虽未完全散去,却已被窗外涌入的草木清气冲淡许多。
太子萧景已能自行坐于案前翻阅书卷,虽面色仍较常人苍白几分,但昔日那沉疴缠身的死气早已荡然无存。
云芷指尖轻搭于其腕间脉搏之上,凝神细察。
脉象虽仍显细弱,却已平稳有力,先前那如附骨之疽的寒毒之象也已消失无踪。
“殿下体内痨症已愈,寒毒亦尽数拔除。”
云芷收回手,声音平静无波,“日后只需遵循此前所述的调理之法,戒急戒躁,静心养气,便可无虞。”
萧景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复杂难辨的光芒。
他这条命,确确实实是眼前这位清冷女子从鬼门关拉回来的。他轻咳一声,并非因病,而是习惯使然:“有劳云小姐这月余辛劳。”
“此乃臣女本分。”云芷微微福身。
此时,殿外传来内侍高昂的通报声:“陛下驾到——”
皇帝大步踏入殿内,目光首先落在萧景身上,见其神完气足,眉宇间最后一丝忧色也终于化开,龙颜大悦:“好!好!景儿,看来你是大好了!”
“儿臣叩谢父皇挂怀,现已无碍。”萧景起身欲行礼,被皇帝亲手扶住。
皇帝转而看向垂首立在一旁的云芷,赞许之色溢于言表:
“云芷,你救治太子有功,于国于家,皆是大功一件。朕心甚慰!说罢,想要何赏赐?金银珠宝,田宅府邸,但有所求,朕无有不允!”
殿内众人皆屏息,等待着云芷的回答。这般隆恩厚赏,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荣耀。
云芷却并未如众人预料般欣喜谢恩,她再次敛衽行礼,声音清晰而沉稳:
“陛下隆恩,臣女感激不尽。然救治太子殿下,乃医者本分,亦是臣女应为之事,不敢据此奢求厚赏。若陛下执意要赏,臣女恳请陛下准允臣女暂回丞相府休养。”
她顿了顿,继续道:“太子殿下凤体初愈,仍需静养,替嫁冲喜之事,想来已无必要。且臣女离家已久,亦需归家整理思绪,望陛下恩准。”
皇帝闻言,目光微动,审视着云芷。
他岂会听不出云芷言辞间的深意?她是在以退为进,借功恳请暂缓乃至取消那桩令人不快的替嫁婚约。
她救治太子之功确实卓着,此刻若强行再提替嫁,反倒显得皇室不近人情。
沉吟片刻,皇帝朗声笑道:“哈哈,好!不居功自傲,心念家园,孝心可嘉。朕便依你所请。赏黄金百两,锦缎五十匹,准你即日回府休养。至于替嫁之事……”
他目光扫过萧景,见其并无反对之意,便道,“且容后再议。”
“臣女,谢主隆恩。”云芷深深一拜。‘容后再议’虽非彻底取消,但已是眼下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为她赢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退出东宫,乘坐马车返回丞相府的路上,云芷撩开车帘一角。
窗外街市依旧喧嚣,她的心境却与一月前入宫时截然不同。
黄金赏赐已先行送至府中,这无疑是一道明确的信号。
果然,马车刚在丞相府门前停稳,管家云忠已带着一众仆役躬身等候,态度恭敬至极,与往日那敷衍蔑视之态判若两人。
“恭迎大小姐回府!”声音整齐,透着小心翼翼的讨好。
云芷面色淡然,由翠儿搀扶着下了马车,目光扫过众人,未发一言,径直朝着芷兰苑走去。所过之处,下人们无不低头避让,气氛肃静而压抑。
回到芷兰苑,虽依旧简陋,但明显被打扫整理过,案几上还摆放着新沏的茶水和几样精细点心。
“小姐,他们……”翠儿看着这一切,又是欣喜又是无措。
“不过是见风使舵罢了。”云芷淡淡道,眼中并无半分波动。她深知,这一切浮于表面的尊重,皆源于帝王的赏赐和太子康复带来的权势微调,脆弱不堪。柳媚儿绝不会善罢甘休,那背后的寒毒之谜更是悬顶之剑。
她袖中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那枚冰冷的玄铁令牌。太子的病好了,她的危机,却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