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芯兰抿了抿唇,没有再顶撞老神仙,但那倔强的眼神和紧抿的嘴角,表明她并不觉得说的话有什么不对。
楚怀蘅的目光却一直落在蓝芯兰身上,心情异常复杂。
她的话,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无情的剖开了所有皇室华丽外袍下隐藏的腐烂脓疮。
她说的是事实,是血淋淋、无法回避的事实。
无论是北境还是大楚,权力的核心,从来都浸满了至亲的鲜血。她的嘲讽,她的犀利,她的清醒到近乎冷酷的认知,都让他感到一种沉重的共鸣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讽刺。
他看到了蓝芯兰眼中那深藏的厌恶和疏离,那是看透了这权力泥潭肮脏本质后的清醒与不屑。
这份清醒,与他此刻因南之枝而起的焦躁愤怒,以及因北境局势而产生的忧心忡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静室外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楚怀蘅凝视着蓝芯兰时,那复杂难辨的目光。
药香依旧弥漫,却再也掩盖不住这方寸之地弥漫开来的、关于权力与血缘的冰冷血腥气息。
——
赵元奎死了。
死得悄无声息,却又无比突兀。
清晨,他的尸体在一条偏僻的巷子里被发现,一刀毙命,干净利落,身上值钱的物件一样没少,排除了劫杀的可能。
现场没有任何多余的痕迹,仿佛死神只是路过,随手带走一个人。
消息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王城上层的小圈子里迅速荡开涟漪,却又诡异的没有掀起更大的风浪。
各方在收到消息的瞬间,都根据自己的立场和掌握的信息,得出了一个“合理”且“心照不宣”的结论,并且,都默契的选择了沉默,不再深究。
——
北境王听到禀报时,他正在批阅奏折。笔尖在朱砂上顿了顿,随即落下。他眼神幽深,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了然。
“老七,手脚倒是快。这是急着灭口,斩断线索,想把自己摘干净?哼……够狠够蠢的。也好,死无对证,这盆脏水,看他怎么泼!”
他理所当然的将赵元奎的死归咎于狄青的杀人灭口。这符合他对老七阴狠性格的判断,也符合权力博弈中消除隐患的常规操作。
他不再追查,因为死掉的赵元奎,其价值已经榨干,剩下的,是看狄尚如何接招。
——
狄青听闻赵元奎的死讯,他正在用早膳。手中的银箸停在半空,脸上那副惯常的温润表情瞬间冻结,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度的惊愕,随即被更深的阴鸷取代。
老五的手好快!父王刚给他递了刀子,他就迫不及待捅了出来?这是想让我彻底坐实,死无对证?
狄青几乎瞬间认定这是狄尚的反击。
北境王派人送药带话,等同于把刀递到了狄尚手里。狄尚为了自保,更为了反戈一击,杀掉赵元奎这个关键的、能指证他狄青的活口,是再“合理”不过的选择。
他捏紧了银箸,心中对狄尚的恨意和忌惮达到了顶点。
他不再追查,因为“凶手”已经明了,追查只会暴露自己更多的底牌,现在需要的是应对狄尚更猛烈的进攻。
——
消息传来时,狄尚他正与幕僚商议应对之策。闻言,他猛然抬头,眼中先是闪过一丝错愕,随即目光锐利的射向一旁沉默不语的蓝芯兰。
昨夜蓝芯兰那句“我的过失我自己弥补”言犹在耳。以蓝芯兰的行事风格和狠辣手段,为了斩断线索、防止赵元奎再被利用,或者纯粹为了泄愤,直接派人做掉他,简直是顺理成章。
狄尚甚至觉得,这就是蓝芯兰“弥补”的方式——用最简单粗暴的方法消除隐患。
蓝芯兰跟他四目相对,随即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在狄尚心里,这已经是默认。
罢了,死了也好,一了百了,此事到此为止。
他不再追查,因为“凶手”就在身边,追查毫无意义,还会引火烧身。
——
面对狄尚质问的眼神,蓝芯兰心中冷笑。
赵元奎的死确实让她意外,但绝非她所为。
她的“弥补”计划还没启动呢,狄尚那副认定是她做的样子,让她懒得解释。同时,一个名字在她脑海中清晰浮现——楚怀蘅。
她想起昨日在静室外,楚怀蘅听闻幕后黑手是狄青和赵元奎时,眼中那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杀意,还有老神仙那句直白的“快去把他弄死啊!” 以楚怀蘅的性子,为了南之枝,他绝对干得出来。而且他有这个能力和动机,这简直是最直接、最解恨的报复。她甚至觉得,这很符合楚怀蘅那种为达目的不计后果的疯狂。
她不再追查,因为“凶手”动机充足,且与她接下来的计划并无冲突,死一个赵元奎,局面反而更清晰了。
——
楚怀蘅他守在静室外的回廊里,一夜未眠。当赵元奎的死讯传来时,他布满血丝的眼中先是掠过一丝快意,随即被更深的冰冷覆盖。
北境王果然够狠。他几乎立刻想到了那位深不可测的帝王,这时间点太过巧合。
在北境王的地盘上,能如此干净利落的除掉一个朝廷重臣,除了那位掌控一切、乐见皇子们相斗的帝王,还能有谁?这是北境王在“清理门户”,也是在警告所有人——游戏可以继续,但超出他掌控的棋子,随时会被除掉。
楚怀蘅感到了刺骨的寒意。他不再追查,因为“凶手”高高在上,追查是自寻死路,他现在唯一关心的,是静室里的人何时能醒。
于是,一场发生在黎明前的暗杀,凶手成了一个谜,却又在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了“确定”的答案。
北境王、狄青、狄尚、蓝芯兰、楚怀蘅——这五位搅动王城风云的关键人物,怀着各自认定的“真相”,心照不宣的将赵元奎之死轻轻揭过,仿佛那只是一片微不足道的落叶,被权力风暴碾碎后扫入了角落。
无人哀悼,无人深究。
只有冰冷的现实和更深的算计,在王城上空无声地弥漫开来。
赵元奎用他的死,最后一次证明了,在这权力的棋盘上,一颗棋子消失得可以多么无声无息,又多么“恰到好处”。
他成了这场风暴中,第一个被所有人共同“遗忘”的祭品。